15、李氏母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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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郡苏家独育一女，年十三，体多病而性醇和，时人甚少知其名。偶一日访南山，留书一贴。南山院长三日后揽阅，拍案而起，惊呼：炙乎矣，炙乎矣。
这些是东海郡纪年上歌功颂德的正笔，自然有好几份的水分。更不必说这些话，有一半是当事人身边八卦小厮婢女口口相传而出，经不起推敲。当半月后，这种名师遇贤徒，伯乐知劲马的谣言传的满城风雨时候，苏雅言也曾含羞致信询问自己名义上的老师，当时真的说过这句话？
李云经淡笑不予，回书了四个字，“是也，非也！”装腔作势的直逼广德教的神棍。
苏雅言托西风认真打探后，得出的真实消息是：当时伺候李云经的小婢女因为赌筛骰子一夜未睡，困的稀里糊涂的，一个不小心，把应该倒进茶杯里的热水统统倒在了李云经的手上。李云经自然跳脚大怒，喊，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其后，因为伤了手，多日不能写画，又不愿意让这件乌龙事成为别人的笑柄，就暗中命人将那个惹事的婢女痛鞭了三十下，驱逐出府。有消息说，这婢女家中老母多病，听闻她被大儒辞回，竟然活生生气死了。到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位婢女。
苏雅言沉默了半天，挥挥手，别查了。心中对这个李山长倒是失望不已。
李云经看来也不是个水火不入的人呐！多年身居高位、富贵养人，竟然全然忘了身为大儒当怜孤苦。就算真有错，也不能逼人到死路。品德不好，学问再佳，也不过是个举利器杀人的罪人。
不过她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道德洁癖，富贵人家，又有几人会像她这般仅仅认为是聘用他人，劳力所得，享受的必须先尊重仆从的自尊？纵然是她所处的苏家，在她不能涉及的角落，近百年的豪门大族，仆从间的明争暗斗，严氏雷厉风行的内管手段，因犯错被鞭笞而亡罢了的又岂能一一道明，不过是遮着掩着，不想这等污秽事情惹恼了苏家的小主子而悄悄瞒下了。
因此，当苏雅言站到闻名遐迩的南山书院院长李云经面前，诺诺听其训教，脸上含羞带笑时候，夕阳却敏锐的感觉到她内心深处的不悦。一双杏仁大眼微微垂下眼睑，无波无动，又像是那日侃谈龙氏时候的无情模样。
大抵是师长都偏爱恭顺谦卑的学生，这一番见面，加上苏雅言身后背负的东海富贵窑的招牌，和同时递上来的一封秦子眉的亲笔书函，李云经难得的褪去了一张死板木讷的神情，而对这个名义上的学生笑得十分妥帖。
苏雅言想了想，再也找不出比妥帖更合适的词，这位李山长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是经过计算的，恰到好处，不冷不热，虽然初见时候令人顿生春风和煦之感，但是苏大小姐天生的直觉却让她琢磨到了一丝虚伪，那种融入骨子里不轻易拿出来见客的虚伪。
这种虚伪是对近客的，是考虑后决定接近的神态。从某个角度上说，恰恰是看得起她们东海苏家的缘故，抑或是，苏雅言的视线不自觉的转到桌子上被李云经再三提到的书函，慢慢有了几丝明悟，还是李云经从秦夫子的背后看到什么厉害之处？
“……需专心向学。三日后，书院为乡试者践行，你不妨一观。我女李凌虚长你几岁，你们二人不妨多加亲近。学问二字，不能止在于学，而当行于问。”一旁的年轻女子跪坐在地上，一丝不苟的行过尊礼，“谨尊母训。”
苏雅言这才多打量了此人一眼，顿时连掩饰都忘记了，转头和夕阳相识同惊，竟然是那日在书院被王彦方‘嫖’了的女子。
李云经自然而然捕捉到她的走神，浑然不顾自己跪在地上的女儿，而是关切般问苏大小姐，“可有何处不妥？”看样子，是对于自己女儿的行礼还不够满意，意图学一下豪门大族的妙诀。
苏雅言失笑道，“师姐所行之礼未有一处不妥，全然遵从古训礼则，妙在心诚。学生惊讶的是，几日前曾路遇一名贵人，气宇轩昂，美人在怀，于市斤中偶过。遥遥一望，倒是和师姐神容八分相似。真可叹，世间奇妙如斯。”
她咬着字暗中捧了几顶高帽给李云经之女戴上，试探此女的城府。结果是出乎意料，此女心机半点不如自己的母亲，一听到这般夸奖，虽然低着头，但从苏雅言的角度看去，她脸上的得意之色已然满溢，更不用提明显的对母亲所言的愤恨之色。
以此类推，此女算不上是一流人物。
一旁的夕阳却在心中憋笑，自己的主子说起话来似褒时贬，什么气宇轩昂？她当日只见一个在男人身下求饶的破落户；什么美人在怀？她所见是被美人讥笑嘲讽，抛弃痛快如破鞋；什么于市井偶过，分明是暗指她光天化日之下行苟且之事，还定要在书院这般的圣地，污秽亲母的脸面。
果然是——世间奇妙如斯！
其间，苏雅言手中一直把玩着蓝玉观音雕像，眼角也丝毫没有忽视李凌的举动。不过在看到李凌眼里一闪而过的贪婪，她倒是暗中舒了一口气，嘲笑自己还真的怕美玉蒙尘，误落猪手。
指尖一转，盈盈美玉观音就消失不见，让李凌不自觉轻声叹息，眼神里颇为留恋。
也不知道是不是马屁拍的恰到好处的缘故，李云经竟然大笔一挥，亲手给苏雅言写了一封推荐信函，收信的是她在京城的故交同窗。她手下百余名学生，甚至包括自己的女儿，能得到一封亲笔推荐信件的也不过寥寥，以此观之，自然不难理解李凌陡然萌生的警惕感和对旁边年纪比自己小、个子比自己小、脾气比自己小的小鬼的不屑和嫉恨。
告别之时，李云经拉着苏雅言的手，语重心长道，‘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知君？’
谁写的？
除了苏大小姐，还有谁？月前因为应付考试，被弄的晕头转向，不明就里剽窃前人所得。很显然，精明的李山长从中看到了投资的高效率回报，所以才会这般倾力相助。难怪秦子眉点评这位同窗，也只是简短一句话，“太过聪明，太过算计，奇过于正，非正途所需。”将此人精骨看的是一清二透。
回府后，苏老夫人屈尊亲问，了解自己女儿对这个南山书院的看法。
苏雅言对着母亲的视线，捏着自己的辫尾，一脸无辜的问，“夫子让雅言做的事，必然是好的。”
苏老夫人看女儿娇俏稚气的小模样，忍不住伸出手在她圆圆的脸蛋上狠狠捏了一把，笑骂道，“就你这点小心机，也敢在太岁面前动土？鲁班面前谈工？嫩了点！”
苏雅言露齿狡黠一笑，依靠着年近半百还鬓发不改乌色的母亲，嗔道，“还不是您老养的好，想我本来纯良质朴，心底白净的和豆腐一样！现如今都做了尘土！连装一装还不许我了吗？”
苏老夫人被这心肝儿一笑，一撒娇，早就云里雾里，好容易凭着一点老成死守了清明，对这个小狐狸屈指弹了一下光洁的额头，，嘟哝道，“慈父多败儿。”
苏雅言不去看青蔷眼中的笑意，仗着小身子骨可人娇小，挤入母亲的怀中，轻抚她眼角因为笑意而浮现的鱼尾纹，道，“南山书院如何，还未见真晓。倒是这位李山长，名不副实，百闻不如一见。”前者说她愧为一名育人大儒的名声，后者说她不愧是传闻中揣摩圣意，少年成名的李云经。
“你心中有数就好。这样的人，虽然是你的一大助力，然不可轻信。我们苏家的招牌，是敲门砖，也是刮骨刀。待人处世，慎之又慎，方是保身之道。”
苏老夫人的语重心长，苏雅言自然不会忽视，她认真铭记在在心，“三日后，南山书院为乡试者践行，女儿想知道，可有哪些家世贵女需要结交注意的？母亲不要瞒我。”
苏老夫人满意的笑开脸，眉目和顺如同画轴上的观音圣人，丝毫不见商场上杀人不见血的笑面虎的阴险模样，“好，能想到这一点，就说明我苏哲的女儿没有死读书，把一颗机灵脑袋统统僵化做了花岗石。不过，这一次的践行宴，为母还是希望你能以才学结交良友，以性情相近而亲疏同朋，至于家世，今年乡试中，其它几位有门路的官家都走了举荐的路子，正经登考的不过几人。一是商家的四小姐，商轻青。一是东方家的三小姐，东方泠。一是武家的大小姐，武岫。就连这三人，若是道行不够，城府疏浅，你也大可不必理会。”
苏雅言知道，商家的二小姐商姚庭早已经是下任家主的预订人选，这个四小姐不过是个旁系的人物，不会对两家的主要交涉有什么影响。
而东方家和武家，一个是官宦世家，抛弃了直接举荐的名额，必然是有所依仗的缘故，想来才学不会太差。另一人是皇亲国戚，虽然武家为人低调，但是一门三位贵妃（实在想不出女皇的男人们用什么称号，简单为妃子吧，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滴！），可不是普通的尊荣。这二家和苏家没有什么直接的交集，但是若是冒然得罪了，隐藏的损失，也不是普通力气可以挽回的。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李氏母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