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恐]富江主播》洛瑾花眠

45、缸中世界8

　　雷泽呆滞的视线内忽然闪过第三街道偏角地区的‘快活’烤肉店——若隐若现的自建两层楼背景衬着一片漆黑的破旧鸽子筒楼。

　　凌晨三四点的夜晚就是夜猫子也该休息了。

　　而十一区少有不爱惜电费的人。

　　烤肉店277号房卷闸门旁斜挂着的半亮不亮的红色霓虹招牌忽闪忽闪的，像血一样的荧光映出地面上波光粼粼的石坑水洼。

　　水洼里飘着金色弹壳与几块牙齿，常有人在这打架，也常有人丢掉一颗半颗牙齿。

　　雷泽坐起身，手臂和颈背一阵刺痛。

　　他似有所觉，疲倦暗淡的蓝色眼眸射向烤肉店二楼方向。

　　卧室床头的纳气灯管亮了，塞薇船长高挑丰-满的上半-身影子斜斜地投射在蜜色窗帘上，自然卷的深红色头发披散到背后，几乎要到腰际了。

　　很难想象枪林弹雨中穿行的星盗船长会喜欢一头累赘麻烦的长发，虽然……长长的头发打人是很疼，但同样也是作战时非常明显的弱点。

　　雷泽的心猛地一跳，双腿似乎变成沉甸甸的铅块。口中发苦，叹息着回想他们少之又少的相处。

　　他们上一次见面在半年前，天海市贫民窟里贩卖义肢与身份ID假证的黑曼巴医生出事。

　　他一头雾水的跟着塞薇穿过错综复杂的路线，接受一重重警戒，到十九区接收对方的资源人脉与遗产（什么都少得可怜，作为义体贩子她活的太清廉贫苦，真不知道想坚持什么）。

　　上上次在两年前，她满身血腥气的跑来丢下一句‘尽力考入稽查部’就急匆匆离开，波浪卷的褚色长发向后甩开扇了他一巴掌，一如既往地让人猜不出目的。

　　那这次呢？这次突然到访是为什么？

　　给伴侣型人造人夏尔找下家？

　　像之前两任‘老婆’一样借由他在明面上确认联盟居民身份，然后再挑选合适的上流人家？

　　她找来那么多意识觉醒的人造人到底想得到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人造人供她挑选（除非她有批量制造人造人的秘密研究基地）。

　　他跟了塞薇船长八年，对于她的产业资金来源还一概不知，她从未相信过他吗？

　　雷泽压下心悸的感觉，身体滑出座位。

　　当头照下的血红霓虹在雷泽沙金色的头发上不断跳动。他手指钩住车门把，预备打开。

　　夏尔已经握住左侧门把，打开一条车缝。

　　就在这时。

　　经受过星际战争狂轰滥炸过的神经突突直跳。

　　血液上涌，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向他疯狂预警——危险！危险！危险！！！

　　——雷泽吃了一惊却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只得遵循直觉的警示抬手压下夏尔的脑袋，向她扑去，一起弯身隐伏到后座上。

　　“塔弥，敌袭！——”

　　——砰！

　　从东南角飞来的火箭-筒‘咻地’一声冲出绚丽耀眼的橙红烟火，倏然照亮半片夜空。

　　硝烟弥漫，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灼烧的烟味。

　　流线型弹头似一颗颗坠日流星旋转着向改装车飞快冲来。炮弹的数量太多，速度过快，要逃也来不及了！

　　塔弥无计可施，只能第一时间升起防暴钢板。

　　——轰轰轰轰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迫击-炮砸到改装车上轰然炸开，释放出灼热猛烈的气浪只刹那间就掀翻车底，然后是高分贝的尖锐枪-响一刻不停地轰炸耳朵。

　　有来自烤肉店方向的反击，也有敌人的——好多的爆破声，听起来简直像是九神的神诞日庆典游行。

　　噼里啪啦的声音持续了一分钟，或两分钟。

　　炮弹声由远及近，之后又慢慢拉远战线。

　　大概塞薇船长牵走了敌人的火力，免得改装车再度成为集火目标。

　　虽然不再有榴-弹攻击，但刚才迫击-炮与火箭-筒的爆炸使得车内温度快速升高。

　　曾经是防护措施的防弹钢板变得滚烫炽热，滋生出大量白色浓烟，索取车内为数不多的氧气。

　　夏尔在刚才车辆翻倒时后脑撞上钢板，伴侣型人造人脆弱单薄的体格造成她一声不吭地晕厥过去。

　　也是轰炸结束后雷泽才发现她晕了。

　　前座升降钢板的按钮也在刚才的爆炸中被碎片卡住，动弹不得。

　　如果无法在一分钟从内部突围，他们便成了瓮中的鳖，还是烧烤型的。

　　驾驶座上的塔弥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缺氧昏迷（不对劲，很不对劲……可一时半会的也想不清楚哪里不对劲）。

　　雷泽咳嗽几声，将刚才擦过雨水的毛巾按在口鼻处，忍着双手火烧火燎的刺痛，抽出融化变形的后座挡板，拿出底座里内嵌的黑色暗匣。

　　幸亏突击步-枪外面的装备盒是耐高温材质。

　　他眯起眼睛，在越发窒闷呛人的雾气中加快速度，拼装零件。

　　很快，枪-口对准头顶车皮边角的缝隙，这里通常是车辆的薄弱点。他不假思索，扣动扳机。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过后。

　　黑色车垫上多了几颗冒烟的废弃弹壳，炸开花的车皮后，银色钢板上只留下几颗浅浅的弹孔。
　　没用。

　　雷泽胸口闷疼，忍着眼球的干涩灼痛，又去射击改装车的车头、升降按键、车门边缘的空隙还有车盘底座……

　　这些统统没用。

　　车内的烟雾更浓了，温度高至七八十摄氏度。

　　夏尔趴伏在座位上的面颊皮肤在高温下好似白色蜡块一般悄然融化，露出下面印有黑色条形码的惨白骨骼。

　　脚下焦黑的车垫忽然倾斜——在雷泽的感官中——改装车明显前后倾斜了。

　　眼前的一切如接触不良的全息屏幕，在闪烁几次后彻底黑屏。

　　雷泽摄入太多有害浓烟，很快便陷入半昏半醒状态。

　　他没有看到……

　　自己平坦消瘦的腹部在刹那间一次次向上鼓起，贴紧白色衬衫的肚皮若隐若现地浮凸出诡异地人类手掌、颅顶、眉骨还有鼻梁的痕迹。

　　眨眼的工夫，紧扣的衬衫被胃囊里‘孕育而出’的未知之物极快地撑起、撑开、撑破——

　　只听‘噼啪’几声轰鸣的气音。

　　衬衫上的合金纽扣受不住内部压力开始崩落弹飞，向四面八方飞冲而去！

　　还有一颗弹到前座塔弥的脸上，好似砸到绵软的沙滩里烙下一颗极深的坑洞。

　　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

　　雷泽暴露在夜空中光-裸的八块腹肌，由原本的坚韧紧实很快便像孕后期的妇人一般肉眼可见地融为一整块。

　　然后充气球似的……不止是小腹，而是整个腹腔都像气球一样‘忽地’就膨大鼓胀起来。

　　不断地扩张——扩张——扩张！就在人类肚皮弹性能够承受膨大的顶点——

　　‘噗呲’！

　　又薄又圆的肚皮蓦然炸裂！

　　雷泽腹腔内的血管全都被扯断，断口喷出大股大股浓如固体的暗色血浆。

　　又有喷泉似的滋滋流淌着的鲜血不停地浸透雷泽穿的衬衫，滴滴哒哒的融进身下的坐垫里，一时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烂糊糊的血肉哪些是炸开的皮肤碎片。

　　很快，从这个糜-烂一片的伤口里……

　　一颗少女大小的脑袋缓缓探出。

　　可怖的黑发如帘幔般批盖富江的脸颊，血液洗刷过的修长脖颈似雨后白蘑菇一点点探出来，接着是弧度优美的肩膀。

　　而在锁骨下方则是根根黏糊的骨骼肌理、网状的白色黏膜，还有丝丝缕缕的蛛网血管，正与雷泽那血淋淋的仍在抽搐着、跳动着、仿若新鲜牛肉条似的肌肉组织黏连到一块。

　　深埋于雷泽体内的富江不管不顾地继续向上探身。

　　血肉牵连之下，纠结的红色卷须带动雷泽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只一下，就全都给带了出来。

　　一盘湿漉漉的肠子扯着肝、肺、肾、胃一起摔了下去。

　　在富江达到足够俯视雷泽的高度后，她伸出两只血肉伪足从胸口未发育完全的干瘪心脏中掏出一颗烟雾缭绕的黑灰色晶体。

　　手心大的晶体外不时闪过滋滋电流，如积雨云里闪着电光的雷电，断断续续地照着晶石外薄薄一层的云雾。

　　乍一看，这块晶体就像塞满邪念的透明大脑——是的，这块透着诡谲奇特的晶石就是厚生蒲医院里的长梦之核（融入了埃及亡灵黑经的长梦之核）。

　　“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富江有些失望。

　　她打量着白雾蒸笼下影影绰绰的塔弥，目光在他留有紫色疤痕的双角位置上停留了几秒。

　　又低头审视着身-下血肉模糊的雷泽，“这就是雾隐会给我选的最优宿主？差劲！废物！白痴……太高估他了吧？！”

　　“啧……凑合用吧，”富江嫌弃的皱眉，慢吞吞地啃下长梦之核周围的刺目电弧，一双发亮的黑眼睛瞪着他瞧，哑着声说，“雷泽.科伦贝尔.雷切尔，你必须多倍赔偿与我……谁让我积攒的所有情绪能量全都给了你。”

　　“救命之恩当然要以身相许。”

　　“不要谢……我会自己取。”

　　……

　　雷泽的额头撞上车窗，重重的一声‘砰’响所带来的剧痛足以将他唤醒。

　　隐隐作痛的脑袋让他觉得仿佛有人将他推进了浑浑噩噩的长梦中……又将他推了出来。

　　他靠回后座上，昏昏沉沉想这场梦为何如此地逼真细致……

　　他望着窗外车前灯照过的楼房，一扫而过的联排屋舍或庞大废墟显得如此缥缈虚幻，似一个个幽灵站在黑暗中默默注视。

　　他额头贴在干净的车窗上，一手轻按着抽疼的太阳穴，凝视着被改装车凿开的夜色，等待着车辆向那充满既视感的黑巷子驶去。

　　——然后是碎石子路两侧堆成小山坡的垃圾废料，碎酒瓶与流浪汉的球磨街道。

　　然后是第三街道拐角闪烁不停的血色霓虹招牌，然后是从改装车东南方天空飞来的火箭-筒与迫击-炮。

　　“塔弥？给我狙击-枪……”雷泽粗喘着气，迟疑却认真地说。

　　塔弥回头看了一眼，语带嘲讽，“不是吧老师？！你见塞薇姐姐还需要带枪壮胆。我就不要哦……喂你脸色好白啊，赶紧擦干净脸上的汗！别玷-污了我清清白白的爱车！”

　　“不对劲！”雷泽目光转开，视线溜过黑乎乎的楼层窄巷，觉得颈背肌肉开始紧绷发痒，预示危险的神经雷达在他脑海中撕心裂肺的尖叫：“这里很不对劲……也许是我多心了。但现在，给我枪——”

　　雷泽再度转过头去看塔弥，迷惑诧异的目光正好对上前方飞驰而来的迫击-炮。

　　只听得一声巨大的——‘轰’！烫人的红光与尖锐的碎片一起冲向眼睛。

　　视野重回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