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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美国田园下的罪恶16 ...

  •   当黄色梦魇毫无来由地远离——

      隔着丝丝缕缕蛛网般的浓腻白雾和蛇一样又黑又吓人的稠密触须——深深凝望着圣父雕像的格特鲁德这时候又会自欺欺人的暗想道:‘没什么了不起的,什么不知所谓的【黑涡之主】【雾之魔女】【熊人克星】

      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全都是下三滥的老一套,威胁恐吓暴力挑拨离间一类的阴损手段!’

      是,她当然害怕!但……恐惧会退去。

      就好像……做了一场格外生动逼真的连续梦——混乱无序狗屁不通的噩梦。

      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做过,糟糕透顶的长梦——梦中你会尽情地翻滚呻-吟痛哭流涕,全身心地沉浸在噩梦制造出的恐慌之中……

      可人一旦从梦中惊醒,身体恢复知觉(就像黄色梦魇的离去),只会留下冷汗与喘息,眨眼的工夫就开始遗忘。

      遗忘梦境,遗忘恐惧。

      这次也是一样的!只要等待惊恐像残汗那般从她体内排出就好……

      只要等待恐惧……

      等待……

      格特鲁德突然安静下来,表情凝固冷却,大脑同样一片空茫。

      在呼吸的间隙,她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声音,很轻很微弱不仔细听很容易就被完全忽略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让惊惧犹如不速之客从她心底深处蹿了出来,轰轰烈烈地燃遍全身血液。

      那其实是滴水声……不,是滴血声。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

      她忍不住大哭,喘的又急又快。

      她仿佛能看见齐根切断的大腿-根部缠卷的黑色触须边缘试探性的挤出了一个小血滴。

      起初很小,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重,低端膨胀开来,闪闪发光,宛若即将瓜熟蒂落的孕妇一样。

      然后落了下来,滴答……周而复始……坠落……滴答……

      滴答。

      只有滴血声,没别的声音。

      她闷哼一声,迷迷糊糊地感到左胸口断裂的三根肋骨也如火烧般痛起来。

      左右脸颊也是,一定又红又肿。

      还有撞断的鼻梁,被秃驴老女人踹过的下腹也在隐隐作痛。

      她心慌意乱地想,难道四十多岁的成年女性-体内竟有这么多的血可以流吗?

      可……可再多的血也有流干流净的时候呀?!

      那时候……那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

      ——‘会死。’

      ——‘会死翘翘!’

      格特鲁德舔舔嘴唇,渗血的粗糙舌面被-干裂起皮的唇瓣磨出好似细砂纸滑过硬纸板的‘沙沙’声。

      原本她始终面带微笑地直视着‘仁慈宽厚全知全能’的上帝之身,这时微笑却消失了。

      甚至凝重的脸上还带有一点困惑与阴影,死亡的阴影掠过眉梢,冻僵她的心。

      ‘格特鲁德死翘翘。’

      ‘格特鲁德死翘翘!’

      她硕大沉重的头颅摇摇晃晃的转了几圈,‘啪’地一声重重折下——好像引颈待戮的白色烤鸭那样无力悲惨的垂下长脖子,只待锋利的银色砍刀倏然划下。

      格特鲁德闪闪发光的褐色眼瞳暗了下去,愣愣地看着‘上帝’,似乎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似的。

      事实上,一想到上帝,她——

      ——上帝?

      ——上帝啊!

      ——上帝一败涂地!!!

      格特鲁德打了个寒颤,心脏像兔子似的在喉咙里疯狂奔跑,使她呼吸困难。

      臀部下方的伤口好像被深潭里的冰流扫过一样冻结了,疼痛不在,只有冷,冷到极点便转为僵硬麻木。

      她望着‘上帝’,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与女巫发动战争却输的丢盔卸甲的‘上帝’。

      屁滚尿流的上帝。

      裤衩输光,赤-条条躺在魔女脚下像只赖皮老狗耷拉着红舌头那样冲她摇尾乞怜!

      一想到这,格特鲁德就忍不住呜咽出声。

      她忽然怕的无法呼吸,可怕的恐惧,感到自己微乎其微的恐惧。

      因为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上帝败了,败给这个下-面爬满蛆虫的死女表子!败给这个臭水沟一样幽闭、恶臭、黑暗的邪恶魔女。

      祂怎么能败?!

      祂可是耶稣基督,以血洗清人类原罪,是人类之光!

      ……祂竟然败了。

      祂败了。

      败了……

      格特鲁德两眼干涩,身体忽冷忽热,心里恨毒了上帝——唉,祂怎么就败给魔女了呢?!——她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刻骨的憎恨中脱离。

      然后她想到莱肯斯夫妇……想到约翰尼……想到大孩子们。

      她突然浑身又充满了勇气。

      她扭过头,期望能从他们身上汲取点安慰与希望。

      ——‘不会再糟了。’

      ‘想想西尔维娅的亲生父母与大姐戴安娜,想想宝拉、斯坦福妮她们的模样……不会再糟了!再差劲羞辱痛苦的死法又能差到哪里去?我想我承受得了……是,我做好心理准备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已经坚强到可以接受被揉碎骨头团成旋涡模样了!’

      “我们……出去吧。”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格特鲁德下方传来……紧接着是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死寂。

      好像这一声只是她心有不甘之下幻想出来的呓语。

      “我们出去吧!”

      微弱的声音再度出现。

      虽然语气很平很冷,带着某种置之度外的镇定沉着,但紧跟着还是一阵难以忍受的沉闷压抑。

      这感觉很像精神病人不期待得到回应的疯言疯语。

      格特鲁德低头去看。

      芡汁一样浓稠的大雾勾勒出每个人的躯干部位,所有人的手脚和头发都不见了,只有一身或黑或棕或蓝的衣物依然模糊地现在雾中。

      她的心跳的很快,太快了。

      她想她心中依旧存有‘逃出教堂’的妄想。

      她眨了眨眼睛,朦朦胧胧的能看清两百五十个深色圆点无精打采地或靠或坐围成一圈,彼此沉默无语。

      有些人甚至像被酒精麻痹了那样陷入完全恍惚的状态,你看他们,只能得到茫然而空洞的眼神。

      他们疯了……格特鲁德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词语描绘他们这类封闭自我的精神状态。

      他们发疯了……疯的无声无息。

      “喂,我他-妈认真的!我们出去吧。”

      教堂鸦雀无声。

      格特鲁德耐心等待,竖起耳朵听了好一阵,总算听清楚说话的人是波利斯小镇连锁生鲜超市的老板。

      他身材矮胖,壮硕的小腹总让她想起怀胎七月的孕妇,头发几乎全秃了,只剩下耳朵上一撮可笑的红发,麦当劳小丑的红发。

      他穿着黑蓝条纹背带裤的两腿支起,像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那般蹲坐着,紧张的望着他们。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突然嚎一声,吓别人一跳。

      他把烟从嘴边拿开,橙色滤嘴上的齿痕很深。

      吐出最后一口青色烟雾,他将烧到屁股的烟蒂丢到龟裂破碎的花岗岩地面上——三小时前?还是五小时前?……随便吧。

      那些凶性大发仿若恶狠狠马鞭一样四处鞭挞地面的触须在大肆破坏一番后紧随‘黄色梦魇’离开一半,剩下一小半(虽然还是很多)触须充当捆扎猎物的绳索留在教堂。

      “我不想玩什么鬼游戏。”

      超市老板动动被踩的皱皱巴巴的黑色牛皮鞋,鞋尖用力碾灭烟蒂上细弱的昏黄火星。

      “你们听到了,该死的那疯女巫一心要报复害死或间接害死小女孩的混蛋烂胚。”

      他咬紧牙关:“凡事皆有代价!魔女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干扰人间界的……上帝耶稣不允许……也许……她跟小女孩签订过等价交换之类的契约?”

      “我不想玩游戏,”他表情严肃,双唇紧抿,常年吸烟的老烟嗓变得平缓低沉,像是要竞选印第安纳州镇长议员的候选人。

      他环顾四周搜寻同伴的视线蓦地与格特鲁德亮晶晶的目光对上,对视只有四五秒,他眼神闪烁几息,不慌不忙地移开。

      “你们什么意思?”

      他重复道:“你们什么意思!全都一声不吭装哑巴啊!她要报复,她要见血,她要玩死头顶那群人……借我们的手。”

      他顿了一下,声线干巴巴的说:“跟我没关系,我才不会玩那个烂游戏……谁也别想命令我,没有人!我要出去……谁跟我一起?嘿!你们说话啊!”

      “……你不是认真地吧?!”

      坐在超市老板斜对面的是马脸巴诺利老师,约翰尼的小学老师。

      她变得更瘦了,瘦的脱相,两眼浮凸,像极了博物馆里挂了层皮的木乃伊。

      也许她根本不该在这个年龄生小孩,老蚌生珠,真让人羞耻。

      “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她用单调冷漠的语气说。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

      超市老板拿大拇指摩擦下嘴唇,露出惨白的微笑,有些心不在焉的用两手勒紧肚皮:

      “我受够了!我不要干坐在废墟里数着肚皮里的青蛙叫!我很饿,饿的能吞下汉堡炸鸡三明治披萨热狗薯片鸡肉卷肉酱意大利面甜甜圈巧克力蛋糕冰淇淋曲奇龙虾面奶茶可乐咖啡果汁……我太饿了,我不想饿到失去理智去吃……”

      “你要吃什么?”

      超市老板更紧的勒住肚皮,眼神闪躲,吞了吞唾沫:“没什么……当我发疯好了。嘿我闻到你口袋里的面包味了。”

      他随意敷衍了一句,就扑向右侧的超市员工。一个年轻小伙子,额头上还冒着点点青春痘。

      ——‘蜗牛……人’

      格特鲁德怀疑他未说完的话是‘蜗牛……人’。

      她将注意力转回到空空如也的胃囊里,心里想:‘八成是胡编乱造瞎扯的词,人怎么可能变成蜗牛人?蜗牛人还算是人吗?如果不算,为什么要加上【人】这个字。如果算【人】……人又怎么可能是蜗牛???’

      ——‘太蠢了!无可救药思考起这些问题的我蠢透了!’

      【可食用蜗牛】——【法式焗蜗牛】——【可食用蜗牛人】

      格特鲁德呼吸骤停,表情混杂着恐惧和嫌恶,仿佛探索小队搜索大脑森林时摸到了一篮毒蛇。

      她不喜欢【蜗牛人】这个词,她更不喜欢——【可食用】这三个字。

      “成熟一点,各位,逃避现实毫无益处。”

      巴诺利夫人拽掉小白脸丈夫期期艾艾抓住她胳膊的手。眼光锐利闪烁,言语有如刀片划破虚假的平静:“我不得不提醒你们……”

      她说话的口气透着股疯劲儿:“魔女宣布的游戏规则之一【企图逃跑的全部撕成碎片】我不想被任何一个失心疯的神经病牵连……谁知道‘全部’是指什么。在被撕成碎片之前,我保证,我一定先把那个祸害捅死!我保证,以我任教十五年的教学资历保证。”

      “冷血表子,我不想杀人,”有人嘟囔道。

      “闭嘴!”

      啧,格特鲁德暗暗撇嘴,又是贫嘴贱舌的巴诺利率先狗吠出声:

      “你早杀过人了!西尔维娅这个小姑娘怎么死的,你们心里不会不清楚吧?!呵冷眼旁观……见死不救,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我有罪……上帝,”巴诺利深呼吸一口气,表情有些暗淡:“我承认,我有罪,我们没有被魔女一视同仁的全部吊起来就该在心里偷着乐吧。我愿意向她赎罪……脑子清醒点你们,现在我们是玩游戏的,再拖延下去就不一定了。我不怕杀人,因为我清楚头顶这群渣滓都是罪有应得的杀人犯,投票吧,各位。”

      “巴诺利夫人,我们无权审判任何人。”

      ‘——说得好!’格特鲁德目光火热的望向下方西装革履的老校长。

      他个子高挑而挺拔,深邃眼窝刻下成熟的痕迹,脸上总有种内敛沉思不经意显露出来引起女人怜爱的脆弱神情……尽管他的人生履历一路顺畅根本没有任何可供人同情怜悯的经历。

      格特鲁德敢说,波利斯小镇起码有四层男女想要睡他。

      “巴诺利夫人,根据各类记载,魔女全都是一群任性妄为无法无天的超能力者,”校长上身前倾,棕色眼睛晶亮发光,脸上的表情像是捉到猎物似的,嗓音却很温柔:“无论我们如何打分,这群人都会死的很惨很惨。当然,我并不同情他们……我感激他们。”

      “祂提出‘打分游戏’,正是想要我们自相残杀,为了活命的可能性极尽种种献媚举动。也许……这个坏脾气的非凡者正站在某个角落点评我们的所作所为,然后没了兴趣之后统统杀掉……就像观察蚁巢的孩童最后总会灌下热水或者一脚踩下……”

      “太不可思议了。”

      “魔女,魔女!你们意识到这点了吗?是魔女啊!”

      格特鲁德用情人般嫉妒的眼神望着密密麻麻的纯黑触须。

      听着校长用近乎病态痴狂的语气呼唤着黄色梦魇,她心里颇为嫉恨——她竟有种偶像坍塌,再度失恋的感觉。

      在她心中总是风度翩翩、谦逊有礼的校长何时这样癫狂激动过?

      老校长双颊发红,眼瞳水润,声音嘶哑地吼叫起来。

      “——太不可思议了!太匪夷所思了!”

      “魔法?巫术?精神力?灵能?超自然?能力者?”他语速极快的叫道:“这是神迹吧?对蒙昧而愚蠢的低纬度的我们来说……这就是神迹吧!也许人类历史中的超自然现象统统存在过,只是因为不为人知的因素潜伏下来。”

      “现在我们有幸见到了,我们见证了——神迹!”

      他精神极度亢奋,如蛇一样丝丝吼叫:“你们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与感受吗?你们知道吗?我为什么信仰上帝?因为我崇敬信仰着那‘无所不能’所代表的的非凡力量!我一直坚信,我们的世界里存在神奇力量,只是从前的我无缘见到而已。”

      “我……死而无憾。”

      老校长一口咬住左手虎口,口齿不清的说:“如果今天我必死不疑,那么……见证神迹诞生后的我已经可以无怨无悔的为信仰而死了。我主……我主!您终于出现在虔诚卑微的信徒面前,我主!我主!”

      “——愿您的荣光永垂不朽!愿您的宗旨传遍世界!”

      “愿您——所向睥睨、战无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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