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之众》边路

37、埋葬

　　Omega失踪了。

　　他就仿佛冬天飘落下来的一阵雪，等到了夏天就融化在土壤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一阵家里是低沉的气压，母亲不止一遍的问他有没有看到过Omega，温此不止一遍的回答，没有。

　　没有。

　　那天他跑出去以后就去小店里买了棒棒糖，他不知道Omega去哪儿了，他没有跟上他的脚步，兴许是迷路了。

　　他的说辞令人绝望——Omega到底去哪儿了呢？

　　温此看着大家焦头烂额，他母亲愁眉苦脸的模样，内心涌上来一阵又一阵的惧怕。

　　妈妈要是知道他把Omega用石头砸死了的话，会很生气的吧。

　　不能让妈妈知道，也不能被人发现。

　　妈妈会打他的。温此害怕的想。

　　附近有一个废弃了的公园，温此放学的时候就会绕到这个公园来。

　　其实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公园的后门还有一个小小的枯井，因为太小了，也被落叶所掩盖。

　　温此也是不小心才知道的。

　　他每天放学都会绕到这个公园里，看一眼井里的尸体再离开。

　　没有人会认出这具尸体的，他的头被砸的血肉模糊，连着皮肉的头颅在脖颈上摇摇欲坠，被费力的拖着扔进井里的时候，还发出坠落的咚声，脑浆溢了一地。

　　唯一能辨认出他的，就是那个被一同扔下井里的玩具。

　　他慢慢的在不见阳光的井里腐烂，在黑暗中成一具小小的骨架。

　　不过没关系的，只要他日复一日的躺在那里，能让温此一眼就从井上窥探到他的尸体，他就能放心的离开，并安下心想不会被人发现的。

　　妈妈也不会知道然后对他生气的。

　　因为失去了Omega，家里的经济紧促了不少。

　　母亲对他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却仍然忧心的蹙着眉头。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她提心吊胆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她担心她生下的还会是一个Alpha，即便不是，是个Beta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显然男人也是这么想，抽烟的同时望着女人的肚子，慢慢的呼出一个烟圈，像是自言自语的道:“一定要是个Omega。”

　　温此浑然不觉家中紧迫的日子跟负重的开支，他并没有意识到Omega对于底层跟贫困的家庭来说，算是一种能喘一口气的救星。

　　而Alpha则是负担，愈来愈多的Alpha因为昂贵的学费上不起学校，已经有朝Beta发展的趋势。

　　去做一个手艺人，卖活计吃饭。

　　母亲有天把他喊过来，因为怀孕的关系已经不能把他抱在怀里。

　　她摸了摸温此的头，语调温柔，“阿此，我们不读书了好不好？”

　　“妈妈……”

　　他有些不解。

　　“阿此读书要花好多好多的钱，一个学期下来就够我们半年的开销，这只是学费。还有书本，试卷……”

　　“阿此，你很快就要当哥哥了。”

　　母亲怀着希冀道:“你去跟Beta学一门手艺好不好？可以补贴家里，也可以开始挣钱养活自己。”

　　温此难过道:“妈妈，我喜欢读书。”

　　他的眼里有着哀伤，“我能不能边养活自己，边读书。”

　　“可是阿此，你的学费就能让你养不活自己。”母亲劝说道，“去学习Beta的手艺吧，不好么？”

　　“可我是Alpha。”温此认真的说，“老师说了，Alpha天生下来就是军人，他们骁勇善战，保家卫国。我也要当这样的Alpha，我以后、我以后能考上军校的。”

　　母亲冷冷道:“你的老师就是Alpha，可结果说当军人的人去当了老师。”

　　“因为……”

　　因为太昂贵了啊。

　　军校的学费就是一笔天文数字，老师提起的时候也显得很遗憾。越来越多的Alpha变得Beat化，而Omega却慢慢的崛起取代曾经的Alpha。

　　曾经的Alpha从生下来的骨子里就带着野性跟力量，而今一代代下来，早就没了‘真正的Alpha’。

　　现在的Alpha不过是曾经的Omega罢了，只是他们不会发-情。

　　温此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母亲已经打断他决定道:“这个学期上完学你就去跟Beta学手艺，家里不会在学习上给你交一分钱了。”

　　温此怔怔的看着母亲，她挺着肚子无暇理他，对自己预产期的到来忧心忡忡。

　　他情绪低落的低着头回房间，经过沙发上的男人时，他鄙薄的说了声，“没用的垃圾。”

　　一根刺扎在小小的温此的心头，他难受的红了眼眶，想跟妈妈说，又想起妈妈不会相信他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气氛也依然那么僵硬，自从Omega失踪，少了一大笔补贴以后，家里就没好过。

　　温此吃了饭想再盛一碗，男人冷哼一声，他脚步一顿，拐了个方向把碗筷放进洗手池里。

　　晚上，温此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不只是饿。

　　他不想去学手艺。

　　他想读书。

　　他忽然想，要是妈妈看到他的成绩的话，会不会改变主意。

　　他一直是一个好学生。

　　温此高兴的下床去翻他的书包，找出满分的考卷跑去妈妈的房间找她。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里面传来说话声，温此正准备敲门，男人的声音传来，“把温此送走的事不要拖了。”

　　温此僵住了。

　　母亲的声音犹豫的传来，“可是……”

　　“家里养不起Alpha。”男人道，“我已经决定买一个Omega回来养。到时候不管你生下的是Alpha还是Beta，我们都有余力供养。如果能是Omega，那就更好了。”

　　“可是阿此如果不读书，去学手艺呢？还能给家里补贴。”

　　“你疯了吗？三个孩子就是超生，你知道我们要赔多少钱吗？那笔巨额的赔偿金会让我们劳作一辈子。”

　　“……可是Alpha被送走的话，又能去哪里。”

　　男人不耐烦道:“孤儿院，垃圾场，或者是随便什么地方。总之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再回来了。”

　　“可是他那么小，没有人给他一口饭吃，他会变成乞丐。天气慢慢变冷的时候，没有人给他衣服，他就会被冻死。如果送去孤儿院，那里……那里每年都有成千上百的Alpha被抛弃在那里，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他也许会被人欺负死，也许还会抢不到饭饿死……他会死在外面的。”

　　“说这么多那你怎么想？”男人冷冷提醒道:“别忘了你快生了，如果生下来的是Alpha跟Beta，那你的两个孩子里只能留下一个。总之我们家必须得有一个Omega，你生不出我就只能买。”

　　“……找个时候把温此送走吧。”

　　沉默了下，母亲的声音响起。

　　温此冷的浑身发颤，一种痛彻心扉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心脏，有种撕裂般的疼痛感从五脏六腑蔓延而生。

　　“阿此是妈妈的小宝贝啊。”

　　“世界上的雪花都是不一样的，它们都跟阿此一样是独一无二的。”

　　“妈妈永远都不会丢下阿此的。”女人牵着他的手，微笑的看着他，“永远都不会哦。”

　　那张温暖的面容在记忆里慢慢模糊了。

　　温此眼前的视线也慢慢模糊了，他用力的擦拭去不断溢出的眼泪，却始终看不真切周围。

　　他低头，他的眼泪就伤心的掉在地板上。

　　骗子。

　　委屈的怨愤日积月累后，所有的痛楚在这一瞬间涌了出来。

　　骗子。

　　他绝望而决然的在黑夜点燃了一簇火光。

　　后来居住在这边的人提起这户新盖的房子时，都会说起以前发生的那场火灾。

　　一家人都死了，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响了一个晚上直到大火燃烧殆尽。

　　“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听说侥幸被从火灾里救出来的那个孩子，疯了一样的哭着要跑回去，被死死的抓住。最后被拦下了以后，跪在地上一直哭。

　　他看见他的母亲捂着肚子，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跑出去，而是敲着他的房门喊他，她没有在房间里找到他，而已经被火灾挡在了里面。

　　妈妈……

　　她声嘶力竭的喊道:“救救我的孩子——他叫温此，救救他，先救救他啊——”

　　他跌跌撞撞的要跑过去，却被人一把抱走，抱离了这个火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妈啊。

　　妈妈啊。

　　他跪在地上，眼泪掉下来。

　　……你为什么抛弃了我，又回来找我。

　　你为什么不要我，又为什么说永远不会丢下我。

　　你为什么生下我，将我带来这个人世却又把我推进人间地狱。

　　您为什么，教我学会爱，又教我认清恨。

　　“世界上的雪花都是不一样的，它们都跟阿此一样是独一无二的，”

　　……妈妈，妈妈永远不会不要阿此的对不对。

　　“妈妈永远都不会丢下阿此的。”

　　“永远。”

　　……妈妈。

　　“嗯？”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