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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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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每个人,在目前历经地或长或短的生命里,都会遇见一两个让你不知所措的人。也许你烦恨他让你咬牙切齿,在阴暗的内心世界里寄希望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让他从此消失在你的眼前。
——但也也许,你爱他。
我实在说不清,自己对幸村到底存以何等的心情。如果放在我还在青春期的时候,大概会自以为深情地心想什么,如果我是宇宙,你就是我的暗物质,是我的所有恒星行星卫星彗星小星星——一来显示我的爱之深切,二来炫耀一下我懂得还挺多。但放在我和他相遇的年龄,我只觉得,遇见幸村的那一刻和那之后的所有年年岁岁里,我是大概永远都忘不掉,生命里曾经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过。
生活广义来说或许平淡,但只有当你身临其境,才会发现时时刻刻都有不同的喜怒哀乐。
我想,也许父母离婚,我被寄给在中国的美姨是忧愁,但没有孩子的美姨待我却如亲生就是幸福;而美姨在我十五岁举家回国,让我从此又再次体验难熬的日本风土人情是愁苦,但在大学遇见了幸村就是欢喜。我天真地把世事划分为单纯的快乐和不快乐,在现在看来就是一种不成熟的幼稚。事实上,也许每一件事,好也好坏也罢,大概都是喜忧参半,按哲学的话来讲,就是没什么是固定不变的。不然如何解释当参与了他人的人生后诸多的喜哀乐愁呢。
比如,如果非让我回忆曾经和幸村精市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觉得这就是一件尤其残忍的事情。但记忆的本身却并非如此,它却是美妙的,令人快乐的。幸村无与伦比,这点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尤其说的酸一点,在我心里更是如此。但也许在他心里,我也不过是浮萍过水千舟一叶。在我世界里的波澜万千,在他的生命中,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前女友。还是被自己分手的那种。每当想到这点,我就觉得心如刀绞(也许没有那么夸张),但十分难过,却是真的。
幸村精市是那种人,非常优秀,大众赞不绝口。虽然我没有参与过他的少年时代,却能从大学和他交往的那些方方面面的人中看出他的一角。我作为一个连归国子女都算不上的普通少女,日日夜夜苦读三年才勉强考上了京上大学;但对于幸村来说,选择京上不过是因为“想”以及“愿意”两词而已。
就如漫画里的某个篮球少年,不过因为离家近的借口,却造就了湘北轰轰烈烈的一代传奇(笑)。
当然幸村并非流川枫,虽然他们受欢迎的程度差不多,但他毕竟还是活的。他有正常人的苦恼和问题,性格宽和内敛,真心笑起来的时候,目光会很温柔。偶尔听到下届的学妹偷偷说他“风华绝代”,正面笑笑后,背过身也会不太高兴。
我偶尔会试着整理一下对幸村的印象,然后对自己的纤细程度尤其吃惊。也许在这么时日过去后,我明白了很多事情。但令我自己至始至终都无法明了的却是:为什么我会如此地爱慕着幸村?他确实是非常出色的,但他也并不是独一无二的;然而就是这个人,有意无意,却让我放弃了再次爱上他人的需求。总是看故事里说某某人因为分手受到了情伤,于是无法再爱上他人;但我觉得自己却是并非如此。——因为我无法放弃他,无法再这般喜欢上另一个人,甚至连喜欢都艰难之极。
我在十二岁之前,父母和睦;后来虽然多了个莫名的弟弟,但他们还算是和平分手。照顾我的新家庭也十分温馨,夫妻恩爱。又总是这里待待那里停停,所以我在学生时期总显得有些话少,喜欢龟缩在单调的小天地里。也因此甚至到了大学还是知世甚少,对不少事情都显得呆又迟钝,大部分时间都沉浸于自娱自乐地读书学习。而喜欢一个人,就会一心一意,别无他想。但那时从幸村身上获取的,大概只是普通情侣有的温情,却完全不敌后来幸村给予的那些沉重的伤害。——可到了最后,我还是对他念念不忘。我觉得也许人都是犯贱的,但这种自私的想法直到和不二分手后,才从他那里体会到其实并非如此。我感谢不二真心的温柔,但却无措于从旧爱里一点点脱壳后的世界。
我记得幸村喜欢握着人的手腕,但不爱牵手;开始我暗自喜于自己手腕很细,能让他轻易地包住,但后来却想也许是他不乐意牵手罢了。幸村在东上拥有明星般的瞩目,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网球选手,以如此年轻的阅历却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但另一方面就是他确确实实的优秀。幸村出席课程不多,但期末却不曾有失落。就我所知他除了参加了我们结缘的诗社外,还业余加入了化学爱好社团——而这理由不过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想要克服自己的这份心情而已。
我想我们的分歧点大概就从这里开始;因为对我来讲,不喜欢的东西是绝对不会碰的,但他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并且会做到自己满意为止。隐隐约约听他的朋友柳说过他曾经得过重病,但靠着坚强的毅力还是做到了今天所拥有的一切。——于是,越是了解,就越是喜爱。也许我对幸村的所有执着,都源自两个不同的平行线相交后——这种从不可能的奇迹带来的渴求吧。
我们交往了三年多的时间,从大一开始到大四结束,很多回忆现在想来都有他带着淡淡微笑的样子。我曾想过那是对我的温柔,但或许不过是他固有的宽和罢了。我有时候看着他,想,陌上君子应如是,而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谁比幸村更让我心系之呢?大一在诗社的例行文会里,他清朗地读着博德莱尔的《人造天堂》,道“翠鸟式的忧愁,安详地将所闻所见的不平之处一一抚平”时,我居然头次觉得日语能够如此好听——明明平日里听来总是毫无感觉,更倾向于爽口的美式英语的。但这种温润又有些淡淡的青年朗诵的样子却是这样吸引着人的目光,直到你无法移开。
我确实很意外他会选择和我交往,甚至想过大概是我不同于羞涩的日本女孩们,直接向他告白让他觉得就这样顺势而为也无不可;但之后他告诉我,很喜欢我读中文或法语给他听,说十分有亲切感;比认识的外国人发音要可爱好听多了。当然他还夸了许多,不过我想这个大概是最靠近的理由吧。幸村虽然国文很好,可成年人乍学一门新外语确实是比较令人头疼的。而我虽然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然长得过眼,又算是周游许多国家(虽然并非出自本意)。和他现在的经历有些许重合,才让他令眼相看吧。
后来我又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我黑发的模样让他很喜欢。我见过那女孩几面,鸦黑色的长发柔顺又浓密,让人十分想触碰。和我因为发质不太好所以就不染发的理由完全不同,这大概也是巧合中的命定了。
在和幸村一起的那些时间里,我总是处于退一步的那边。
大三的时候,我们同居了,这想来是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并非因为世俗那些女性要如何如何的理由,而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该搬出家,离开美姨。
我总是想一件事,就是倘若当年我没有搬出去,没有不怎么回家,而是看住了美姨,在她发现丈夫出轨后安慰她,给她关怀,做到自己为人养女的责任的话;后来她也许就不会在我只顾着自己的感情纠结时得上忧郁症,也不会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了。
她明明是那么怕高的。
在那么多件事里,尽管提出分手,同时让我痛苦的是幸村,但我却从未因此而恨他或是如何。但只此一事,我想,如果我们出现矛盾的时间再晚一些,不要刚好凑在那个时候,哪怕他瞒着我怎样我都不会生气的,但不要在那个时候的话……也许,美姨现在还是会为我做最喜欢的排骨焖饭,对刚回家嚷着饿的我温婉一笑吧。
美姨的离去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惶然,不知所措;不过幸村在那段时候倒是安安静静地陪了我很久,这点我很感激他。毕竟我从未告诉过他太多自己的事情,一来是我很清楚他向来对别人家里的私密之情不感兴趣,二来是这些其实都没什么可说的,毕竟至今为止,父母仍然和我甚少联系。而以我的自尊,他人之后的温柔安慰什么的,根本比不上说出这些所带来的羞耻和不安。
幸村发现我的难过后,一直默默地陪着我,而我只是告诉他有个关系很好的亲人去世罢了。那一段时间也许是幸村最温柔的时候,我甚至幻想过他因此而放弃他曾经想做的事情,那时的我已经隐隐知道他曾经的故事了,也知道那个女孩和他再没了世俗间的种种误会和烦扰,现在她正在国外做复健,未来仍是未知。
但那时我却很离谱地想着,不过是过去罢了,人总是会回首过去的,但却往往还是选择现在。
这就像是,只接受独立于自身的温柔,却忘了本身,事情究竟的形状和命运轨迹。
于是在我慢慢恢复后,他提出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