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恋爱法则》碧莲

2、做朋友就好

　　捱到晚餐时间，蔡旻试图第三次离开桌子去盛饭时，担心家庭开支的母亲瞪他一眼，“最近大米涨价了，你不要给我随便浪费有限的资源。”

　　“不是浪费，是生理需要。”
　　心底默默顶了一句，他对着饭锅，又特意多舀了一勺。
　　—— 一有心事、一不开心就会“暴饮暴食”，染上这样的恶习，追根溯源，好像也是那个人害的。
　　蓦地，捧住饭碗的手颤了一下，蔡旻被打击到了。
　　—— 原来在那些不曾意识到的漫长的时间里，自己的记忆早已饱受了另一个身影的摧残。

　　“儿子啊，你今天真是不对劲，老妈我是认真地说哦。”

　　当他回到座位上，看见母亲的确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没回应，没吭声，他只顾埋头扒饭。
　　——当然知道，他当然知道，自己今天不对劲，而且很不对劲。

　　呼吸急促紊乱，心脏就快要蹦出胸口，掌心抑制不住地冒汗，四肢如中毒般地酥软……，无论用哪根汗毛想，这也绝对不是听见同性告白后，一个正常男人应该有的反应啊混蛋！

　　……莫非是春天到了？
　　难道因为季节的缘故，所以“雄”属性的生物（包括他大爷本尊），前赴后继地发情？
　　说来，这自然规律还真是违背不了啊。

　　但是，……前几天还看见，楼底下的桃树已经结果了。
　　那么现在，应该是夏天了吧？！

　　丢下碗筷，顺手拿起桌上的桃子咬了一口，蔡旻歪着脑袋叹气，第一次承认自己果然很傻、很呆。

　　经历了白天的一番折腾，晚上要是睡得着……那才真有鬼呢。
　　临近午夜，周遭过分的静谧，衬得心跳声好似打雷般震响。

　　数羊的招数太小儿科，事实上，连“精读竖版《郭象庄子注校记》二十页”这样的催眠杀手锏，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如此锁紧眉头熬了一整夜，任由思绪在惴惴不安的漩涡中沉沦，直到东方鱼肚发白，蔡旻才敌不过袭来的倦意，总算昏昏沉沉地眯了一小会儿。

　　由于只是很浅的睡眠，几乎不多时就被蝉鸣声闹醒了。

　　蔡旻顶着黑眼圈起床，在浴室刷牙的时候哈欠一个连一个。

　　洗了把冷水脸之后，脑袋逐渐清醒过来。

　　挂好毛巾他便开始盘算，要找一家快递公司去医院把手机取回来。
　　——是的，他现在不想见到那个人，……真心的，一点也不想和对方碰面。

　　然而事不遂人愿，连续打了好几个客服电话，这些公司都已行规为由，回绝了他的要求，好像要送的不是手机，而是手榴弹似的。

　　这下没辙了，蔡旻只能硬着头皮出门。

　　跳上公车一路颠簸，他无论是站着，还是寻到空位坐下，心情却始终无法平静。

　　公交车站就设在医院门口，下了车刚想拐进大门，一抬头，发现围墙边上的水果铺已早早开张，他抓抓头发，像是犹豫了几秒后，很快跑去铺子，挑了两个大大的西瓜，装在袋子里左右开弓拎着，才继续向住院部挺进。

　　坐电梯上楼，门一打开，就看见走廊上有一堆婀娜的人影。
　　—— 一大早的，大概是护士小姐在交接班吧。

　　不过，人群中央的大高个是谁？
　　享受着年轻女性的仰望和倾慕，那家伙得意的……就连后脑勺也闪闪发亮。

　　“啊？蔡蔡子你——这么早就来了。”
　　还没等蔡旻开口招呼，被“粉色”包围的脑袋偶然一转，一瞧他愣愣地矗在那儿，十分明显的，那双眼睛陡然一亮，面部的表情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兴奋——并且，是那种老鹰寻捕到猎物时的兴奋。
　　“我说，你是想了我吗？……蔡蔡子你想我了吧。”

　　一瞬间，蔡旻可以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恨不得真把手机当成手榴弹，朝着那颗光头扔过去，狠狠地。
　　（如果……那个东西在身边的话~~~~）

　　完全无视那只高高举起、不断摆动的手，他面无表情（对，就这样保持面瘫）地绕过美女堆，直接走入目的地——高级单人病房。

　　提着的西瓜往地板上一搁，他背对着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家伙，绝对没好气地说，“快把东西交出来！”

　　“你说你，一来就直奔主题，怎么弄得像打劫似的。”

　　“……”
　　忍耐着不要操起西瓜砸扁那个家伙，蔡旻怒目，攥紧拳头。

　　“这个，给你。……在它离开你而投奔我的这段时间里，一共闹过十几次，有未接来电，还有短消息，你看看，都有些什么要紧的事。”

　　屈拢的手指被轻柔地掰开，汗津津的掌心先是被摩挲了几下，然而很快地，金属的冰凉便替代了指腹的温暖。
　　无来由的，那一刻蔡旻感到了失落，就好像什么东西得而复失了……那样令人沮丧的失落感。

　　刘思远，你给我装什么温柔？！
　　——没有用的，绝对没有用的！
　　猛地坐在椅子上，他低头恶狠狠地，开始与手机搏斗，拼命用力摁着键盘，好像不弄坏一两个就不罢休。

　　室内暂时一阵静默。
　　一个人拿手机作挡板，而他身后，另一个伤病员也像忙着自己的事。

　　后来实在熬不住，所有的短消息都复习了三遍以上，蔡旻忍不住抬头，却正是那当口，一个满当当的水果盘现身，就在他眼皮底下。
　　——脆生生的苹果切成小白兔的样子，可爱得很，还有伫在小兔子们身边的，是印着小奶牛图样的饮料罐头。

　　“早餐水果，外加你最喜欢的牛奶仔，嘴馋了吧。”

　　蔡旻却只眨了眨眼，没动。

　　“好了，拜托，算我拜托你吃一口。……我都带伤秀刀技了，阿旻你就赏脸快动手吧。”

　　结果在那家伙的恳求和吆喝嚷嚷下，水果盘终于转换了主人，随后不到五分钟的光景，这个大盘子便底朝天了。

　　犒劳好肠胃，蔡旻满足地舔了舔嘴唇。
　　而刘思远靠在沙发上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现在你的表情好多了，蔡蔡子。”

　　一个白眼瞪回去，简明扼要地表达了不满。

　　刘思远却笑得更愉快。
　　“蔡蔡子，你那个手机……结果没有拉掉重要的讯息吧？”

　　“啊？”没想到话题忽然转换，蔡旻像小孩子一样扁了扁嘴，才回应说，“哦，其实都没什么要事，就是系里通知办好离校的手续，这跟我也不搭界。还有……是全班要来一次最后的晚餐，班长说征询意见，让大家出主意定地点什么的。”

　　因为被保送进研究生院，今后三年还要继续留在学校，继续充当学生这一角色，所以蔡旻对“毕业”并没有太切身的感受。

　　“这么快你们就要散伙了，四年时间还真是转瞬即逝啊。”
　　闻言，刘思远也稍稍感叹了一下。

　　“所以说还是念医科的好啊，大家伙能在一块八年，出来又全都是博士精英，真是……美不死你们。”

　　“怎么了？觉得你这个硕士还是比我差一点吗？”
　　刘思远故意闹他，“蔡蔡子，你不会硬要向我看齐，所以再去刻苦深造吧？我说千万别啊。古汉语博士——想想那样子就好不到哪儿去，更何况你本来智商就不怎么样，这博士再一念，那可就真傻了。”

　　“喂，欺负喜欢的人就那么高兴吗？我说你的情商还停留在初中时代吧，混蛋！”

　　由于赌气而脱口而出的话，瞬时好似炸弹爆炸。
　　“轰”的一声过后，耳膜也像是震聋了，四周什么都听不见，一片寂静。

　　彼此几乎是无言以对地相视，那种情形说多尴尬，就多尴尬。

　　似乎好一阵之后，蔡旻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便起身想要往外走。
　　旋即不出意外地，手腕被人一把握住、攥牢。
　　他稍许转过头，不安地望着对方的双眼。
　　——没有任何隐藏，那双眼睛里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东西在跳动。

　　一瞬间又是沉默。

　　“阿旻，你有认真考虑过吗？我的话，你真的，好好想过了吗？”
　　刘思远低喃的问句打破了僵局。

　　蔡旻皱起了眉头，理智一点点回复，他用力想抽开被抓住的手，但却是怎样都扯不开。
　　对方握得太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坚持着不放手。

　　“这种事，……想了，又有什么用。我说这根本就不是‘想过没有，考虑过没有’的问题。”
　　于是只能低下头，避开那双眼睛里的东西，蔡旻试图用冷淡的口吻来回击对方。

　　“我问你，到底，想过了没有？”
　　刘思远却异常固执，双方如同较量一样。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是不是中国人，你懂不懂汉语？”
　　被他的纠问惹恼了，蔡旻大声地喊起来，“你所谓的问题，我根本不会去考虑，因为绝对没有那个必要，这是本性，是人的本性，你说这有什么好多想的？！再怎样慎重，再怎样多虑，我喜欢的就是女人，这个本性是不会变的，刘思远，你不用这样逼迫我。怎么样？现在满意了吗？这就是我的答案！”

　　“阿旻……”
　　那一刻，好像被气势汹汹的蔡旻压倒，刘思远慢慢松开了手，还向后退了一小步。

　　“对不起，我……太过激动了。”
　　或许也是被刚才失控的自己震到了，他紧张地吞下一口口水，胸腔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得慌。

　　“蔡蔡子看来，是真的不能接受我吧。”
　　抬手按了一下额角的纱布，刘思远忽然咧开嘴，轻轻笑了起来。

　　蔡旻诧异地看着他的笑容，一时间无法改变面部僵硬的表情。

　　“其实，我想过的，也一直在想，如果哪一天我向你表白了，也许最好的结果，就是蔡蔡子你毫无芥蒂地挥挥手，轻松地回答我说，要我爱上你是没可能的，不过，还是愿意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只做朋友就好。”

　　“阿远！”
　　奋力压制住心底的慌乱和无助，蔡旻想要别开眼睛，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避不开。
　　“我……是说真的，想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就是……想要你到老了，也能这样随便地叫我——蔡蔡子，油菜子，大头菜子……无论哪一个绰号都可以。”

　　听了他这番几乎没头脑的话，刘思远脸上的笑意更深。
　　——果然，爱上的是一个笨蛋呢。

　　“喂，你说什么？”
　　见他嘴唇在动，却好像没有话音传出，蔡旻于是疑惑地问。

　　“我说，我现在这样，完全算是失恋了啊。你看我这又受伤又失恋的，身心遭受双重打击，绝对惨不忍睹。既然悲惨成这样，那么等我出院后，你这只罪魁祸首是不是应该请我好好吃一顿，算是让我洗脱晦气，重新做人？”

　　前后不到一张手机卡充值的时间，比他干掉一盘水果的速度还快，那个家伙已经恢复寻常，轻松的语气口吻，简直像刚刚只是演了一场戏，……或是打法无聊的养病时间，而随意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 什么告白，什么失恋，喂，原来都是做不得数的？混蛋！

　　居然抱着随随便便的心态，就这样说出“喜欢”两个字？刘思远，你笨蛋、白痴、脑残，“喜欢”是这么轻易就能说出口的吗？
　　如果害得别人当真了，……我是说，如果，真的只是如果，我当真了，那样，最后岂不是要伤心？
　　喂、喂，我说我要伤心的呀，你这个混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