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华之乱》水溶C100

55、红颜不在

　　景岚下了朝，走过长廊，自朝阳大殿往内宫走去。

　　今日的阳光特别的好，灿烂地叫人睁不开眼。

　　景岚的步子很快，后头跟着的公公险些要跟不上。

　　远远的，他瞧见长廊尽头站着那么个人，一身华丽红装在烈日下越发光华出众。

　　景岚放慢了步子，他眯缝眸子朝那人往去，那人身后太过耀眼的光芒令得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一步步走近，身后的宫人却都停下了脚步。

　　直到他走到那人面前，才茫然地止住了步子。

　　那人朝着他嫣然一笑，万千妩媚悠然而生，像是雪地里的一抹嫣红，刺眼，而又妖娆。

　　姚莹欠身行礼，嘴角勾一抹弧度，在秋日里，慢慢弥漫开，

　　她说，

　　“皇上，我在这儿等你。”

　　她的声音很细很柔，如花香般，缓缓飘去，散入景岚的心。

　　景岚走上前，握起她的手，轻轻地拥她入怀。

　　他在她耳边，喃喃的唤着，

　　“恩，我回来了，姚莹。”

　　她已不是从前的胧妃，她只是姚莹，是他杀兄夺位才得来的女子。

　　阳光虽好，秋色微凉。风，吹起飘零的花瓣，旋转，飞舞，直到渐渐地，又落在地上，很静，很静。

　　自从景岚登基后，反倒不如从前那般的风流，虽仍有选秀，但后宫妃嫔只不过寥寥几许。

　　而景岚自己，除了月夜楼和云疏宫外，也鲜少召其他妃子侍寝。

　　第二年夏，沈碧瑶诞下皇长子，景岚赐名齐越，封沈碧瑶为皙云夫人。

　　产后的第三天，姚莹带着阿离来到了云疏宫。沈碧瑶仍是虚弱得下不了床，姚莹坐在床边和她说了会儿话后，沈碧瑶唤来碧奴，让她把小皇子抱来给胧妃看看。

　　新生的婴儿还看不清容貌，但从轮廓看来，比起景岚，而像沈碧瑶更多一些。

　　姚莹看着碧奴怀里的孩子正添着自己的手指，不由兴起，想抱来逗逗。

　　“长大后必是个俊秀的男孩。”

　　姚莹宛然一笑，说道。

　　沈碧瑶道，

　　“娘娘过奖了。”

　　孩子刚在姚莹怀里不一会儿，就哇哇地哭起来，姚莹微微皱起眉头，把孩子递给沈碧瑶。

　　许是孩子认娘，沈碧瑶抱着他摇了几下，他就裂开嘴笑了起来。

　　沈碧瑶望向姚莹，姚莹的脸上仍是笑着，一双眸子望着那孩子，几许温柔几许无奈，

　　“孩子怕生，娘娘莫怪。”

　　沈碧瑶说道。

　　姚莹闻言，脸上笑意更浓，她摇了摇头，喃喃道，

　　“也许，本宫是注定和孩子没有缘分。”

　　沈碧瑶看着姚莹渐渐走去的身影，她也是无奈一笑，

　　想起从前姚莹曾无意中说过那么一句，

　　沈碧瑶，你可晓得，我很羡慕你。

　　想起从前，她问姚莹后不后悔用药令她自己再不能生育，那时，姚莹说，

　　人生总不是一切都能如意的。

　　如今，姚莹拥有了一个女子最高的地位，可是，她却永远无法成为一个母亲。

　　她是得，还是失？

　　又是一年过去，年末迎春时，冀州传来消息，兰陵王侧妃锦瑟诞下一位郡主。

　　消息传来时，沈碧瑶正和姚莹下着棋。

　　阿离报完这事后，姚莹只是浅浅一笑，并看不出特别欢喜。

　　她抬头看向沈碧瑶，沈碧瑶先是脸色一僵，而后，淡淡的笑容从她脸上慢慢绽放开。

　　那是一抹没有生命的笑容，连姚莹也看不出她是喜还是悲。

　　彼此寂静无声，许久，沈碧瑶才开口，

　　“那个总像少年一般的小王爷，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啊。”

　　这话听来像是感叹岁月的流逝，只是那一双眸子里露出的几分无奈几分哀伤，诉说着沈碧瑶真正的心绪。

　　“你恨我吗？”

　　姚莹开口道。

　　沈碧瑶闭上双眸，脸上仍是浮现着淡淡的笑，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如今的姚清早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兰陵王了。而在沈碧瑶心里，他却仍是那个会叫着她“碧瑶”姐姐的小王爷。

　　闭上眼，她听到他说，“我会一直保护你”。

　　她看到他站在阳光下，笑得明媚清澈。

　　景岚收到消息时正在清熙殿与一众大臣议事，他冥思片刻，然后，命上卿大夫拟道圣旨，许下婚约于兰陵王郡主和大皇子。

　　上卿大夫刚拱手接旨，景岚又补充了一句，

　　“今后世代都这样吧。”

　　上卿大夫闻言一惊。

　　就这么一句话，令得兰陵王府的地方又更上一层楼。

　　日子一天天过去，姚莹的身体却也一年不如一年。

　　原先一两年，她不过是每隔数月才发一病，但到了第四年，已是几乎隔了几天就要犯一次。

　　皇夜虽久住燕都，日日进宫为她把脉，但开的药也只能拖延几年寿命罢了。

　　二十多年的毒，早已深入五脏六肺，就算是仙丹，怕也是救不了的。

　　可这一切，景岚什么都不晓得。

　　他只晓得姚莹身子虚弱，一到天气忽冷忽热的时候，就会染上风寒。

　　他只以为皇夜是从前兰陵王府的文士先生，姚莹唤他进宫，不过是闲聊，讨教学问罢了。

　　沈碧瑶曾问姚莹，为何不告诉景岚。

　　姚莹放下手中的棋子，望了望窗外的夕颜花，那一片片的茫白色花瓣在风中颤动，挣扎，飘零。

　　“何必平白徒增烦恼。”

　　沈碧瑶闻言，便再也不问什么。

　　是啊，知道又如何，就算是天子，也不能改变生老病死，日起日落，

　　人活着，总有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时候。

　　沈碧瑶生下的第二个皇子倒是像景岚多一些，景岚看着尤其喜欢，便赐名为齐岚，与他同名，倒不避讳。

　　姚莹对这个皇子也特别喜欢，时常命阿离带些最上好的锦衣美食送来，只是自从前那一次后，姚莹再也没有来看过任何一个皇子。

　　到了第五年秋，姚莹的身子越发不行了，她常常半夜咳血，甚至是昏厥过去。

　　沈碧瑶仍帮着她瞒景岚，一如从前两人联手，斗死一个个后宫妃嫔那样，默契的滴水不露。

　　午后，姚莹与沈碧瑶正坐在月夜楼里下着棋，姚莹抬起了头，望了眼窗外，忽然说道，

　　“不晓得外头的夕颜花下一次什么时候才开放。”

　　沈碧瑶随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微微一笑，似是宽慰道，

　　“娘娘别急，算算日子，也该是这一两天了。”

　　姚莹略是皱起眉头，忽而又笑了起来，她喃喃自语道，

　　“那我的日子，又是什么时候呢？”

　　话音刚落，一口鲜血咳在了棋盘上，沈碧瑶一惊，赶忙唤阿离去请皇夜进宫。

　　夜里，景岚来到月夜楼时，姚莹正弹着琴，景岚忽然来了兴致，拿起端放着的一管玉笛，琴笛合奏起来。

　　行云流水，默契舒畅，虽算不得人间极品，却也是仙音妙语。

　　曲终，姚莹抬起头，微微一笑，少了平日里的妩媚妖冶，多了几分清风优雅，景岚走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腰际，一吻印在她唇上。

　　那么轻，那么柔，仿佛是生怕一用力，她便会烟消云散一般。

　　她忽而一笑，那笑容缥缈，竟不似凡间的人，

　　她问，

　　“景岚，我恨我当年逼你杀兄夺位吗？”

　　景岚身子一僵，手也慢慢松开，他就这么望着她，不发一言，

　　姚莹却像是从他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一般，脸上笑意更浓，她靠近他，在他耳边低声喃喃道，

　　“景岚，我是喜欢你啊。”

　　迷离的声音如魔咒一般，令得景岚心中一惊。

　　他退后一步，望着姚莹，一手抚上她的脸旁。

　　他想起当年的时候，姚莹也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说着同样的话。

　　那摄人心魂的魔咒最后的结果，是他亲手从最信任他的兄长手上夺去了皇位。

　　景岚嘲讽一笑，问道，

　　“当初，你也是这么跟皇兄说的吗？”

　　姚莹闻言，只笑而不答，彼此沉默许久，景岚缓缓开口，

　　“你，又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姚莹似乎并不在意，她只是扬起唇角，轻轻地笑了。

　　那笑容犹如瞬间绽放的夕颜花那般，风华绝代，刹那芳华。

　　景岚心中泛起一阵说不清的苦涩，他走上前，把姚莹轻轻地搂在怀里。

　　屋内的灯光昏黄，角落里，那染着血色的棋盘静静地被放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