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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普天之下命舒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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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平言几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气拉着白银子朝外走,但他被下毒还没有恢复,眼看身前的人就像双腿灌了铅一般分毫不动,气得要上吊,“那是疫病,会传染的!”
“所以呢?”白银子笑笑看他,眼神里忽然闪现了一丝轻蔑,“如果你怕,只管走就好了,不必管我。”
说着他便要伸手朝那孩子抱去,忽然手臂一痛狠狠地被人打了下,“你!”抬头正撞上平言那张蕴了怒气的脸,眉头皱得紧紧的,瞪着眼睛好像要爆出来。
“你以为我会怕吗?!我是怕你被传染!”他余光一瞥不巧看到那门口立着的小人儿,此时的屋外充满了阳光,而他正逆光而站,看不清楚模样也看不清楚表情,只是孤零零的站着,双手紧紧握在胸口,仿佛在看着床上的娃娃又像看着自己,话在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白银子不管他,仍是伸手将那个奶娃娃抱在怀中,惨白的脸上细细的渗透着汗珠,“会不会呕吐拉肚子?”
男孩听他问话点了点头,“嗯,从前天开始的,而且有时候他自己睡着了都不理我。”
白银子专注的睁着眼睛,心里不安的想着,那哪里是不理你,估计该是晕过去了。他探手抚上小儿额头,胸肺,脚踝,复又轻轻扳开他口舌,看了看,终于吐了口气,“下痢如何?”
“……我不知道……”
那小孩话刚说完,白银子怀中娃娃忽然大哭出声,小脸上又是汗水又是泪水,呼吸极为衰弱再因为哭喊,一时喘不过气竟然死了过去,男孩惊呆的看着,一下子便坐到了地上,惊慌的一张脸看向平言。
“没关系,还有呼吸。”白银子说着将孩子抱起也不知道拍了拍哪里又放回床上,“痢由湿热所致,或饮食湿热之物,或感受湿热之气,积于肠胃,则正为邪阻,脾胃之运行失常,于是饮食日益停滞,化为败浊,胶粘肠胃之中,运行之机,益以不利,气郁为火,与所受湿热之气混合为邪,攻刺作痛。”
“那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应该可以治好吧?”平言试探地问了一句,真的想不到,一个一岁大的娃娃竟然受得如此折腾,换做是他还不早就死了。
“痢有分症,白、赤、赤白、噤口、休息,我现在怎能轻易断定?况且只这两个孩子没人照看绝对不行。”白银子说着叹了下气,转头看向床上的娃娃,父母均去,你又何必眷恋如此?
平言皱了皱眉,“要不我们把他们带回去吧。”
“雪云山上白雪皑皑,筑中也比这里寒冷,你想这个小的受得了?”他说着伸手指了指。
“那我们把他们交给村长,毕竟是一个村里的,他也会可怜这两个孩子吧。”
白银子没有回话,只是转身朝外走。
正当两人抱起孩子要往外走的时候,忽然间一大帮人似乎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个个面色难看的死盯着他们,其中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手里提了竹编的小筐站在前头,仿佛有话说但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平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的看了看白银子,见他面色平常,扯了扯嘴角竟然笑了出来。
“小大夫,您把那个孩子给我们吧。”一个妇人手里端着针线笸子,像是急急忙忙从家里面赶来似的,双颊泛红,小声地说着。
白银子点点头,敛起笑意,板着脸说道:“嗯,等他好了就给你们。”
“小大夫啊,您不是……”
那妇人话未说完却被旁边的一个大汉打断,“陈家大嫂,您说话干嘛这么客气,咱是好心,就这小子不识抬举。”
话音一落顿时附和声四起,其中多有不善,均是要他将那病娃娃给交出来,随便夹杂了些粗言秽语。平言越听越恼,他倒不知道为什么这帮村民要这个孩子,但是白银子好心救人反遭责骂,还真不知道这个世上有这样的道理。
“全都给我住口!”平言再忍不下大吼一声,众人都不再吱声,他一双眼睛扫过去,除了那个汉子大家都转过头去不敢望他,“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是这小子好容易良心发现要救人了,你们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
不等他说完,白银子伸手就给他后脑一巴掌,这人只长个不长脑,什么叫“良心发现”?怪不得平预现在会躺在床上,估计那个要死不活的庄主根本就不是和人家打斗受伤,九成是被他气的。他拿眼睛瞪他,果然平言摸摸头退了回去。
“不识抬举的我现在就要走了,请大家识抬举的让让路。”白银子说着嘴角扯了扯,他前发盖住眼睛,大家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但看那微弯的嘴角浑身不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你别以为你是药王爷的徒弟,我们就得让着你,今天你不把这个小瘟神交出来,就别想离开这儿!”听到这村民都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面露恐惧的小声碎碎起来。
白银子见状,不由嗤笑,“哼,难道你们现在还相信那些鬼话?”
“这是我们村里的事,你这个外人没有插嘴的份儿。”
白银子摇了摇头,一帮蠢货,有机会真想把他们的脑壳一个个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是豆腐还是糨子,特别是那个汉子,估计里面连豆腐渣滓都没有。
“那好吧,”他说着从平言怀里抱过那小孩伸到了老人面前,一双眼睛藏在黑发下面不知道是笑是哭还是鄙夷,“装进笼子里沉湖去吧!”
众人愣愣,只有那个大小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死活抢过弟弟抱在怀里,一溜烟的跑走了,汉子回过神,乌拉拉的一帮人随后跟了过去,平言见状也去了,一时间只剩下白银子和那个白发老者。
老人叹了口气,随后温柔的笑了起来,“最近药王爷还好么?”
“谢谢您老人家的惦记,老头子还挺硬朗的。”
“他自然舒坦,哪像我天天在人群里转悠。”
“他倒想当这的村长呢,那样他的赌债谁还跟他要?”
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话家常倒像是许久不见的朋友熟络得很,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白银子不是这么个一笑泯恩仇的人,正相反他记仇倒是非常厉害,那孩子的事他不管,可是刚才有人骂他,骂了几句是谁骂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那孩子挺可怜的。”
“我也这样想,可是大牛带了全村的人过来,你让我这个村长怎么办?”
白银子没说话,抬头时平言左胳膊下夹了个物件正朝这边跑过来,近了松手放下原来是那两个孩子,他见白银子看他,再看旁边的村长,起身又要逃开,不料衣服被平言抓住挣脱不开,怀里的娃娃又哭又闹,满是泪痕的小脸又滑下两道沟。
“跑什么跑,我在这里看谁敢欺负你!”平言说着把大小两个挡在了身后,瞪着牛眼看向白银子,“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他们要,我就给,哪里错了?”
“哪里错了?!你真的铁石心肠么?这么小的孩子你也忍得!”
“他父母尚且忍得,我又有什么不舍?”
看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平言的拳头不住的发出“咯咯”的声响,在白云筑时对欧阳前辈是这样,现在对这两个孩子也是如此,难道这小子身上的血也像山上积雪是冷的吗?!
“我看错你了。”原本以为他只是脾气古怪一些,睡饱了也就没什么事,难道这才是他的本性?
“是吧,你该是看错我了。”他声音忽然冰冷的可怖,平言一怔,忽然觉得身旁灰影一动,那小娃娃便被抢了过来,又顺手将老人手里的竹筐也抢过来塞了进去,停也没停的就朝远处跑开,那汉子率领着众人刚刚跑过来,见白银子携了孩子从身侧擦过,歇也不歇的又跟了上。
“住手!”平言大呼一声,抢身挡在了白银子的身前,娃娃的哭闹声越来越微弱,蜷缩在竹筐里的小身影也慢慢的不再动弹,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拳头带了风一下子毫不留情的打上了他胸膛。
白银子没有练过武,便是一拳就将他打飞了出去,手里的竹筐也被抛了出去,平言刚巧顺势接住,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他压抑住怒火才没有再冲上去。但是白银子哪里受得住,只觉口中腥甜,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怎么?动手打我?”他擦擦嘴角,从地上坐起,一副看好戏的神色盯着平言。
“你!”
“这个孩子是个不祥之物,早在一年之前他害死他爹娘时就该我亲手杀了他,现在还来得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不祥之物?”平言吃惊的看着怀中的小娃娃,这么小的人儿怎么可能会害死爹娘,不是说他爹在外经商,母亲是因病而终?
白银子看了看四周围着的村民,不经意的笑笑,抬头时却是悲苦万分的语气,“这个孩子命中代刹,克爹娘,也许还会克死整个村子的人。”
“一帮浑蛋!这种事情还会有人相信?!”平言哑了嗓子朝着所有村民大声吼了起来,“这个孩子小小的就没了爹娘,你们非但不管还要把他淹死,一个个的心都被狗吃了!”
村人不敢大声反驳,只敢仗着人多支支吾吾的念叨。
“每天哭哭闹闹的,我们夜里都不得安宁,而且他也得了病,要是传染到整个村子怎么办?”
“就是啊,反正病得这么严重,早晚都会死了的。”
“可以救的话我们怎么会不管,只是他病得古怪治也治不好,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人们越说越大胆,嗡嗡的声音更惹得平言恼怒,看着怀里的娃娃已经不再动弹,一双眼睛变得通红,抬头扫视周围人群,每张嘴脸都是那样的自私刻薄,为了自己连一个小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生而为人,命无贵贱,凭什么可以杀他换你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