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世录—青梅煮酒》龙陵

15、海棠窗外忆家人

　　雨。
　　春夜喜雨。
　　雨珠儿不大，嘀嗒嗒的落下打在草叶上，纵是夜里被月光一照也显得晶莹剔透。
　　“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梦难成，很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词曲喝了琴音从窗子外面传来，使得双玉手一下关上了窗外春雨如酒柳如烟的景致。
　　半夏一人抱膝埋头窝在床上，不争气的眼泪啪哒啪哒的往下掉，混蛋白银子，敢把她扔下，等找着了折腾死你。
　　一边怨着抬眼看着屋里的每件东西都不顺眼，噌的一下跳起来，噼哩啪啦的声音从屋里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平预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能摔得都摔尽了，不能摔得也都当作能摔了，一双黑靴逼着满地的陶瓷碎子过去，“夏姑娘……”
　　“干嘛？”半夏正眼不瞧他一下，要不是你们，姑奶奶我就不用跑出来，现在也不会被人扔了没人管！
　　平预一片汗颜，早怕了她喝酒买醉，也怕了她胡乱开药治病，更怕了她这么一天三闹五哭七上吊，刚刚四天下来，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庄主有痒，请夏姑娘……”
　　“不去！”半夏一甩头，跳上床就躺下了，也不管僵在门口的人什么反应。
　　其实这结果早就是意料当中，平预无奈摇摇头，这丫头打不得骂不得，敲碎了牙得往自己肚子里咽，谁让人家是白先生的徒弟，谁让自家庄主的命系在人家身上？不去也有不去的好处，想想前两日，平预连胃都抽了起来。
　　“当归、鹿茸、人参、枸杞放锅里熬去！”
　　“可是姑娘说过，庄主内伤过甚，虚不受补的呀。”
　　“那你还叫我去，我去了也是开这药方。”半夏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似乎真的要睡了。
　　平预叹气，轻唤了声“失礼了”，一步过去点了她哑血把人横抱在怀里就离开了。
　　一路上，半夏瞪着两个玻璃招子，气急却又开不了口，眼睁睁的看着这青衣男子掳人，差点儿被过气去。
　　雨水丝丝的打在平预脸上，身上，他微弯着腰，忽然笑了一下，“夏姑娘没有淋到吧？”
　　半夏翻翻白眼，心里哼哼着，傻子撒，不知道拿伞遮着吗？
　　没有多久，就到了间临水小榭前面，顶上挂个“卧云端”字样的匾额，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平渊庄庄主平郢浩的住处，小丫头已经不知道进进出出多少回了，闭着眼都摸得到。
　　他二人刚落脚，就听着屋内一个浑重的声音传出来招他们进去，听见那声音，半夏心头一惊，慌张的踢开门就进去了，平预也察觉有些异样，尾随着也去了。
　　果然，榻上之人面色微青，嘴唇干裂，仅一双眼睛间或转动一下，看见眼前忽然冒出一个小姑娘，嘴角弯起刚想笑笑却“哇”的一声吐了口乌血出来，腿上盖着的白色毯子一下染上大片污迹。
　　“臭老头，见到我很好笑吗！”半夏鼓着腮帮子，一屁股坐到他跟前，抬手开始把脉。
　　平预静静的站着，一双眼睛看着屋内的胞弟，见他面露难色，心里忽然沉了下去。
　　屋里瞬间没了生气，只是桌上的灯盏被窗外透进的风吹得歪了歪。
　　“没什么大碍，”吁的一声，半夏跟着放开了手，一双眼睛飞出无数的小刀子射向平言，“今天除了饭菜，还吃了什么？！”
　　自从半夏来了之后，平郢浩的一切饮食起居都由她定下，一天从什么时候睡到什么时候，早饭吃什么中饭吃什么，多一颗米少一盏茶都不可以，平言虽然说话鲁莽，但在这事上还是个心细之人，他努力回想着，摇摇头。
　　“确定吗？”半夏猛然起身，双手叉腰瞪他。
　　让这么个刚过到他腰际的小丫头这么看他，平言心里不服却还是勉强的点了点头。
　　半夏皱皱眉，忽然安静的在房里来回踱步，微启的小嘴含着纤白的指头轻轻咬着，“没有吃其他的东西，怎么会这样……”
　　平言看着榻上四肢枯槁的老人，眼圈竟然红了，他还记得当初那个雪夜，兄弟两人忍饥挨饿的蜷缩在潮湿的小巷中，忽然一个人黑发如夜，眸如星辉，只是那一句“跟我走吧”，他才能活到今天？
　　“这是什么？”半夏皱皱鼻子，两个大眼睛死死盯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一株垂丝海棠。
　　平言听她说话也看过去，“这是海棠花。”
　　半夏跳起来给了他一个暴栗，“姑奶奶傻得吗？会不知道这是海棠？！”
　　众人纳闷，平言揉着脑袋，狠盯着她，“死丫头，下手这么狠，还是女的吗！”
　　看着窗外花姿潇洒，水滴娇艳的花株，平言一时醒悟过来，“海棠花开为何这么早？”
　　现在是早春而已，海棠花花期一般是四月五月，且海棠喜阳光不耐寒，这早春时令开放得这么艳丽却不合理。
　　半夏点点头，以前没有注意，今日看来这花真的有问题，但是海棠物候期不较其他花类，也有可能会改变，她想着，眉头不禁又皱皱，“海棠之有垂丝，非异类也……”
　　平言也转头看着外面，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下头，“今天早上大小姐拍窗，说要让老爷看看外面，估计说的就是这海棠吧？”
　　“就这么把窗子开了一天？这么喜欢海棠么？”半夏自言自语，怪不得这屋子里都有了花香，不过这花太多味道太杂了。
　　“因为三小姐最喜海棠。”平预说着，一双眼睛忽然显出一丝温柔，但却随即一闪，半夏揉揉眼睛确定那人刚才变了个样，她肯定那是怀念起某人时的眼神，而且那个人足以换他满腹柔情。
　　小丫头歪歪头，却听到床榻上传来的声音，“老夫见了海棠……就像见了璃儿，如果……她还在的话，该和……你这丫头一般大了……”
　　看着平郢浩心里闪现的光彩，半夏终忍住脾气，小声嘀咕着坐回旁边，“臭老头，不是叫你少说话的吗，病情加重，姑奶奶以前的心血都白费了。”
　　平郢浩含笑点头，这世上除了他的璃儿也就剩这丫头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屋内沉闷了良久，半夏眼珠子不停的滴溜溜乱转，平言眼尖，只要这丫头眼珠子乱转准没自己好事，果然，正当平言往平预身后靠的时候，那丫头大发神威。
　　“给姑奶奶准备好蚝油牛肉、麻婆豆腐、蘑菇五花肉、南瓜粉蒸排骨、红烧蹄膀、清酒酱香鸡，再备上一坛百花酿，半个时辰送到这里来！”
　　听她嘴皮子不住的吐出一样样的彩色连嗑都不打，平言一张嘴下巴都要挨上鞋面了。
　　“还不快去，耽搁了臭老头的病，你负得起责任吗？！”
　　一声大吼，倒霉鬼跌跌撞撞的就往厨房跑了，平预笑笑，习惯的从柜子里拿出个木盒子，半夏看着，木盒顶上嵌着一块青色圆玉，花纹繁复，花枝花叶缠绵交叠形成一个“白”字。
　　“丫头啊，你治病和那些饭菜有什么关系？”
　　“我治好了你，一定会饿的嘛，而且，让你看着我吃，把臭老头馋死了我才高兴！”

作者有话说

　　要考试了，给菩萨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