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之花》夕言早

12、唯一信任的人

　　仅仅只是因为如此吗？江云浦依然有些不能相信。他是做律师的，又留过洋，看惯了世间的丑恶，多少人为了一点钱财就能抛妻弃子，灭绝人性。他虽然也相信人间自有真情，确实会有人为了别人毫不犹豫地付出一切。只是他总觉得，那是一种完美稀少得几乎不存在的东西，像自己这样自私市侩的人，想必这辈子是没机会见识到的。

　　如今他却似乎有了这样一个机会，眼前这个女子，完美、无私；而她无私奉献的对象还是他曾经评价过的，比自己更加自私、更加市侩的一个女人。这样性格极端的两个女人，居然还是孪生姐妹，不得不让人感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难道真是所谓的黑白双生，善恶不同？

　　为了这些年来心头少有的这一点点触动，江云浦几乎一个冲动就要答应秋水凝了。然而话到嘴边，他又及时绕了回来，终于还是把自己掰回了平时那个冷静理智的状态。他看了秋水凝一眼，问道，“为什么找我帮你？我和你也并没有认识几天，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我对你妹妹并没有什么好感。我跟她之间就只有利益关系。如果你要找凶手，我不是应该也在你的怀疑对象之中吗？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你不会的。”秋水凝轻轻摇头：“因为你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寒玉的小册子里。”她顿了顿，接着道：“不但如此，寒玉在册子里还写了，当年她初来上海之时，曾经受到过您父亲的帮助。您的父亲江流慕先生，是寒玉这么多年里唯一真心感激的人。后来，您也是在您父亲的拜托下，一直对寒玉颇为关照。您虽然重视金钱，但是非原则却非常强。触及法律的事情，您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江律师，我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但唯一能够确信不会杀死寒玉的人，就是你。”

　　江云浦挑了挑眉，觉得有些棘手，早知道就不该接受那个死老头临终的嘱托，照顾秋寒玉那个女人了。原本以为，自家那个抠门爱钱到跟自己有得一拼的老爹，同样是那些被秋寒玉抓住把柄的人之一。没想到原来当年老爹还真是难得一见地做过好事的？能被秋寒玉那样的女人真心感激，自家老爹确实很有一手啊。

　　江云浦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虽然你这么看得起在下，让我觉得有点开心。不过，我并不是警察侦探，只是一名律师罢了。目前我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我作为一个律师的职业道德。帮你找回遗嘱，让你继承寒玉小姐的遗产。毕竟，我还要拿回我该拿的那份佣金。至于后面的事情要怎么处理，那就随便你了。”

　　秋水凝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江律师，你是个好人。虽然嘴巴总说自己势利啊贪财啊，总是把自己说得很坏，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好人……”

　　是啊，这么简单的事情，谁不知道呢？按照现在的情形，偷了遗嘱的人，就最有可能是杀害秋寒玉的凶手。虽然江云浦说的是只是答应帮忙找回遗嘱，但是那就等于是要帮助秋水凝找出第一个关键性线索了。没想到，他还是个意外的有些别扭的人呢！想到这里，秋水凝不由得露出这些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不过，张元应，刘舜民，李拓飞他们三个……”秋水凝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我看了寒玉的日记，我发现这些年来，寒玉其实亏欠他们很多。除了杀死寒玉的真凶之外，其他的几个人，我想还是把寒玉的遗产留给他们吧。这辈子能还上的罪孽，就尽量还上一些。我不想寒玉把罪孽带到下辈子去。”

　　张元应这时候突然走了进来：“这么好？认真的还是说说而已啊？水凝小姐，我恐怕你到现在为止都不清楚，寒玉的遗产到底是个怎样夸张的数字哟！要是你知道究竟寒玉留下了多少钱，恐怕你就不会说得这么轻松了！”

　　李拓飞，刘舜民跟在张元应身后走了进来。

　　李拓飞看到秋水凝在忙碌，连忙冲了过去：“唉呀！水凝小姐在做饭？这怎么好意思，这应该是我的工作啊！”

　　秋水凝微笑着把饭菜端上桌，李拓飞赶快上前去帮忙。

　　秋水凝边笑边答：“没关系的，我在家里也做习惯这些事了。这些年麻烦你们照顾我妹妹，这顿饭也算是我酬谢你们好了。”

　　张元应皱着眉头看着她，偷偷拉住江云浦：“你说她不会在饭菜里下毒，直接把我们全部毒死？”

　　江云浦反手敲了他一下：“说什么呢你！”

　　张元应不满的揉揉被江云浦敲到的脑袋，道：“我只是奇怪，如今真的还有这么善良的女人存在吗？我们很有可能是杀害她妹妹并侵吞她财产的恶徒哎！对我们这么殷勤？可能吗？你信她，我可不信！江云浦，看样子这次你真的是被这女人迷住喽！”

　　江云浦白了他一眼：“她只是我的委托人，就算你不相信我的人品，也应该相信我的职业道德。我接手的事情，那就一定会办好。这和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我是不是信任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刘舜民则是忍不住打了个圆场，“算啦，别为这种事情争执啦，投毒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真的是张编辑你想太多啦。难得水凝小姐这么费心，我们就不要浪费人家一番心意啦，还是先去吃饭吧。天这么冷，再耽误下去，饭菜都要冷了。”

　　饭桌那边，秋水凝和李拓飞已经把饭菜摆好，众人围着餐桌开始享用晚餐。

　　秋水凝的厨艺不错，但也不至于惊艳到让人赞叹的地步，只是普通的家常菜水平罢了。无法和高级饭店的大厨相比，只是很平凡，很温馨的味道。

　　饭桌上，众人难得地没起什么争执，纷纷客气地赞扬着秋水凝的厨艺，只是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几分真心。秋水凝也没有计较，一律照单收下。并回谢了众人。

　　晚饭后，李拓飞抢着收理了餐具，余下的众人则是聚在客厅闲聊。

　　秋水凝站在壁炉边的秋寒玉照片前，细细打量。似乎只要是在这个房间里，她就总是忍不住注视着妹妹的照片，仿佛要把之前欠下的十年时光都看回来。

　　只是她在看着照片，而沙发上的江云浦等人则是在看着她。

　　看了一会之后，连不太爱说话的刘舜民也忍不住发出了感叹：“水凝小姐和寒玉小姐长的还真是像，不愧是孪生姐妹。”

　　张元应点点头表示同意，但他却说：“长的是一模一样，不过性子和气质倒是天差地别。一个艳若桃李，一个淡如幽兰。就算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我估计也不会有人认错。”

　　秋水凝苦笑了一下：“小的时候我们姐妹可是像得紧呢！经常连父母都会认错的。”

　　秋水凝突然看到照片下摆放的猎枪，愣了一下，觉得那猎枪真是难得一见的精致漂亮，于是便忍不住伸手去摸。

　　正好此时李拓飞从厨房里回来，看见了连忙阻止她：“水凝小姐！小心！那可不是装饰品！那是真枪呢！”

　　秋水凝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手。转头问道：“真枪？那么危险的东西？”

　　李拓飞点了点头：“也不是那么危险啦，只是寒玉老师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周围又没有什么人家，这把枪放着装装样子多少能安心一点而已。其实平常主要都让刘医生用来打鸟用了。”

　　张元应表示赞同：“刘舜民这家伙，看起来胆小又内向，但要说他不亏是外科医生吗？手稳！枪法那倒是很不错的！今年秋天，我们还聚在这里烧烤野味呢。只可惜啊，明年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听了张元应的话，秋水凝突然之间忍不住哀伤起来：“就算有了那么多财产，住着这么大的房子，又拿着枪防身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

　　想到这里，秋水凝不禁抱着自己的手臂瑟缩了一下。

　　李拓飞眼尖发现了：“水凝小姐，你冷么？”

　　秋水凝勉强笑笑：“我以前从没来过上海，没想到上海的冬天真的有些阴冷。我在老家过冬的时候，都不曾觉得这么冷过呢。”

　　张元应起身，到壁炉前把炉火拨旺了些。

　　拨完炉火，张元应站在壁炉边搓了搓手，烤着火道：“哎……上海的天气就是这个样子的，湿冷，比北方冰点以下的干冷还要折腾人呢！还有那风，吹到脸上简直跟刀子似得刮人。尤其是到了夜里，更是特别冷。拓飞，不如你去给大家弄点咖啡过来吧。我记得不久前寒玉才刚托人从南美弄了些上好的咖啡豆。”

　　李拓飞点了点头，道：“啊，好的，我知道放在哪里，我去给大家弄。”

　　李拓飞随即迅速起身离开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