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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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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在出租车白色的椅套上,如同被抽去筋骨般蜷缩着。我明白,这个时候,他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三亚那一摊子事还需要他的坐镇。可是即便如此,就已经让我心惊肉跳。大学时听林忆莲哀哀怨怨地唱,“有一种想见去不敢见的伤痛…”当时只是不懂,还和左辉笑着说:“想见就去见嘛,活就要活的真诚。”如今是懂了,可却永远失去了那种勇气,真诚的勇气。
如果早知道爱一个人需要这么辛苦,我绝对不会选择开始!我闭起眼睛,仔细的舔着心上的伤口。可是一瞬,不禁开始鄙视自己:邹雨,亏你还是一个律师,这个世界若有半分可以选择的如果,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故事了。
我望向窗外,午后的这个城市依然繁忙,路人行色匆匆,车来车往。“你们,都是有故事的人吗?”我在心里默默地问,然后傻笑。
车内的收音机传来一阵歌声“无所谓,无所谓…”,还带着一种令人难受的颤音。忽然想起前次在电视里看这位男歌星,就是唱这首歌。那是在北京的那间五星级酒店里吧,我模模糊糊地想着。歌手卖力的煽情表演,闭着眼睛,脸部抽筋,再加上同手同脚的难看姿势,如同羊癫疯发作一样。我指着电视机,大声笑着,差点岔气。当时他就在身边,笑着帮我拍着背,口中轻声喊“节制点,节制点。”好不容易等我平静下来,他好奇地问我,“为什么在我看来不怎么好笑的事情,你却可以笑得如此开心。”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说:“那是因为你的发散思维不好,联想不出很多画面,没办法,这是情商问题,情商。”边说,我边指了指脑袋。“那么请问富于联想的邹大律师,您刚才联想到什么了?”他好笑地看着我。“真的想知道?”我一脸神秘,他立即点了点头。我则一本正经地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头低下来。讲冷笑话可是我的专长。“我在想,这个人,一定有便秘!去了八百次厕所却没有成功,都在他脸上写着呢。”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则冲他做了一个肯定的点头。蓦的,他大笑起来,我呆呆的看着他,忘记了笑,因为,他脸上闪烁着的酒窝几乎把我溺毙了。
“呵呵呵…”我忽然自己笑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出租车司机吓了一跳,他回头看了看,没有说话。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他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他的心里一定在想:大概又是一个失恋的女子!是的,我失恋了,连我的心也丢掉了。
回到办公室里,我还吸着鼻子,所幸这几天他们都知道我感冒了,也没有怀疑什么。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为什么这么多眼泪,这么多无用处的体液?我不停的质问自己。
六点钟,准时,我的手机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邹律师您好,我是林总的助手。他让我和您提醒一声,晚上7点钟,君皇大酒店。您现在在哪里?我去接您。”我连忙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了,很方便。这个人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包间在12楼…”我用笔飞快地在即时贴上记录着包间的名称,道了声谢谢,挂上电话。
什么叫乐极生悲,现在我算是体会到了,上帝还真的是公平,给一颗糖,右面等着你的可能是一个巴掌。不就早上卖了一套房子吗?至于这样对我?可答应了的事情就必须要做。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我开始慢慢整理手上的资料。这个双休日打算把房子的事情解决了,拖拖拉拉的也没有意思。六点十五分,我出门。今天是周末,车不好叫,所以我给自己留了充分的时间。情况比我想得还要糟糕,一辆出租车也没有等到。我看了看表,决定走过去,大概二十五分钟的路程。工作以来,成天东奔西走的,什么没有炼成,脚力却好得惊人。转了个弯,看了一下路,决定从后面一条小路插过去,我记得那后面就是君皇的停车场。
一阵哀求夹带着哭声从停车场的出口传来,我走了过去,两个穿着酒店保安制服的年轻人把一台载着糖炒栗子的三轮车推倒在地,一地滚落了的板栗,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旁边趴在一个痛哭流涕中年妇女,身后还立着一个7、8岁的孩子,大概是吓呆了,瞪着一双恐惧的眼睛。
“噌”的一声,一股无名怒火蹿了上来。我快步冲了上去,制止了保安继续打砸的动作,挺着腰杆,怒目对着那两个人。大概是突然间被我派头给镇住了,那两名保安停了下来。“你们有什么资格打砸别人的财务?”我大声地问。一名保安冲口而出:“我们和她说了很多次,不能在这里任意摆摊,她不听,还顽抗到底。”说到这里,这个人忽然想了起来:“哎,我说,你谁呀,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们?”我从包里掏出我的律师证,在他们眼前晃了晃,说实在的,对于这个证件有多大的作用,我并没有把握。所以,我没有等他们有时间去琢磨,就尽可能发挥我的专长,继续辩论:“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律、法规,只有公安、城管和联防有行使维护治安、市容的权利。就我所知,你们还没有被法律赋予这样资质,所以,你们的行为,也是违法的。”那两个人显然被我这个战略给吓着了,面面相觑以后,挥挥手对那个还在哭泣的女人说:“走吧走吧,下次别被我们看到,看到一回抓一回。”
若是往常,这样的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不,正确的说,我基本上是个不去看热闹,信奉明哲保身这个道理的人。可今天却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不仅管了闲事,还不依不饶,冲着这两个嚷:“我再次和你们强调一次,你们没有抓人的权限。”这两个保安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有一个人开始反击:“那我们现在就给城管打电话,让他们来抓人,扣车。对于这种乡下人,你有必要管那么多吗?”听了这话,我的火气更旺,“乡下人?那么请问两位先生,你们有多高尚吗?你们想过没有,但凡这个人有些办法,她会出来摆小摊吗?还在这种地方,只有偶尔抄近路路过的人。还不就是为了有一点收入,吃一口饭?她是不对,可你们有必要推倒她的车,还砸吗?”我一口气说了这么一串,声音又大又急,说完以后,自己都觉得嗓子火辣辣的。
那两名保安听了我的话,没有再反驳,而是默默地走了。我回过头,那名脸上哭得藏藏的女人一个劲的冲我道谢,我看了看手表,再望了望黑乎乎的锅子和散落的栗子。我可没有高尚到还要帮她收拾这些东西,叹了口气,打开皮包,掏了200块钱给那个女人,轻声说:“你快点收拾一下吧,趁他们都走了,你以后也别在这里了,地段也不好。以后找个更好的地方,当心点。”说完,我就急忙转身往前走,时间到了,我可不想给人留下不守时的印象。
往前奔了两步,却站住了,只看见林启重正站在那里,双手插在手袋里,望着我。他什么时候来的?我一惊,旋即,又平静了下来,我干吗要害怕,又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赶忙调整了一下脸部肌肉,喊了一声“林先生”。林启重冲我点了点头,转身往酒店走,我也只好跟在后面。他旁边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的助手,也是高高大大的身量,有些面熟,是那天开车撞我的人。他也似乎认出来了我,愣了一下,立刻冲我打招呼。我也若无其事地和他点头。在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首先要学会记住,更聪明的人,是学会遗忘,选择性的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