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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万寿 ...

  •   这年的冬天,一向温润的孟京城里竟簌簌地飘起了雪花。
      “未儿你看,这飞雪飘飘洒洒、漫天遍野的,多漂亮!”
      玉熙宫里,开阳正拉着上官燕,满心欢喜地欣赏着眼前的雪景。
      “天气这么冷,寒气又重,公主一直站在门口,等会儿赏完了雪,不被冻坏才怪。”上官燕说着,转身取来一件朱纹织锦镶狐绒披风,为开阳细心披好。
      “我虽是生在冬天,可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下雪呢,好不容易才见着一回,哪里舍得回去?”披风一系,开阳顿觉身子一暖,搓搓手,冲上官燕盈盈一笑。正要道谢,却见玉衡远远走来。
      “哎?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玉衡走近,只看到开阳和上官燕,便问道:“摇光呢?”
      “她啊,说是不打算辜负这难得的美景,一早就自个儿带了人,到湖边赏雪去了。”开阳将玉衡迎进厅内,又吩咐左右侍女沏了热茶端来。
      “她今儿个倒是性子急。”玉衡抿了口茶,随即摇头轻笑:“那你们怎么没跟她一道出去?”
      “我怕冷嘛!所以,也只好委屈未儿陪我留在宫里了。”开阳耸耸肩,对玉衡笑道:“对了,五哥可是专程过来陪咱们赏雪的?”
      “我本来也是打算带你们去湖边……”玉衡还没说完,就被开阳打断:
      “那正好啊!”开阳麻利地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上官燕身上,又将她拉到玉衡身边:“五哥就带未儿出去吧,我方才在院子里已经赏够了。再说师傅留了题目明天检查,我可不想让未儿在课堂上替我说情,多丢脸。”
      “公主,这……”上官燕正犹豫着,门口帘子一掀,摇光走了进来。
      “哟,五哥何时来的?”摇光笑着走到玉衡身边。
      “咱们五哥来了有一会儿了,我正要他带未儿出去赏雪呢!”开阳快快接过话来,见摇光的翠纹织锦羽缎披风上还落着些零星的碎雪,不待侍女上前,便亲自伸手替她拍去,又暗暗向摇光使了个眼色:“你方才去湖边看得怎样?是不是美极了?”
      “是啊,银装素裹,别有一番雅韵。”摇光心领神会,看向玉衡和上官燕:“孟京的雪景真是难得一见,不出去走走实在可惜。”
      “如果各位能看到未儿家乡的大雪,定然也会喜欢上那种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阔。”上官燕忽然有点想念冀州了。
      “可北方毕竟年年下雪,所以那壮阔便也不足为奇了。”玉衡站到她身边:“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再说这西湖最美便是雪日之景,未儿难道不想一看?”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几番邀约,上官燕终是被玉衡说动了。

      雪后初晴,伫立断桥举目四望,只见孤山,葛岭一带,楼台上下,如铺琼砌玉,晶莹朗澈。残雪似银,冻湖如墨,黑白分隔,格外动人心魄。
      上官燕一袭艳丽红装,更觉冰肌胜雪,玉衡身着绛紫外袍,愈显贵气逼人。
      眼见着这样的两个身影并肩而立,怎不教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断桥残雪,真是人间胜景!”上官燕说着,俯身掬起一捧雪来,轻轻扬向空中:“只是这雪虽美,却总觉绵软,不及北方那般凛冽爽直。”
      “你倒挑剔。”玉衡轻轻拂去她发间零落的碎雪,唇畔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孟京向来冬暖,下雪已是少见。我长这么大,算上今日,也不过才见了两次而已。”
      “好想念冀州的雪啊!”上官燕说着,眼中闪着孩童般憧憬的光芒:“若是有天能回去看看,该有多好。”
      “怎么今日一直见你念着冀州?”玉衡笑着看她:“难道,孟京不好吗?”
      “天子脚下,国之都城,焉有不好之理?”上官燕停下步子,回头望着玉衡轻笑道:“你会赞它,因为这里是故乡。生于此,长于此,眼中一切,自是亲切。冀州于我,亦然。”
      她回转身子迎风而立,神情肃然,似一剪寒梅绽放在茫茫天地之间。
      “有朝一日,定陪未儿重回故里,踏雪寻梅。”玉衡望向她的身影,竟似依稀嗅到暗香浮动,心中一动,眼里亦全是真挚。
      “你啊!”上官燕见他一脸郑重,不由莞尔。
      “你笑什么?”玉衡不解。
      “堂堂五殿下,哪里会有这等空闲?”上官燕望着天边的暖红,淡淡问道。
      “只要心中记着,自然做得到。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玉衡走近她,在那如墨的双瞳中轻易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犹疑,遂面色微凝:“怎么,事到如今,还不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不敢有太多期望。”上官燕轻启朱唇,从实招来。
      “傻瓜,”玉衡握住上官燕白皙纤细的双手,目光直直延伸进她眼底:“许你一愿,千金不移。”
      掌心传来的温度,如此令人安心。上官燕凝视着玉衡,他的承诺那样认真,他的话语那样坚定。夕阳带着梦幻般的柔和色彩,暖洋洋地拂过他清秀俊逸的眉眼,也浸透她情思悸动的心间。

      许久……
      “玉衡,听说在这断桥之上,还有一段凄美的传说,是吗?”两人漫步在白堤上,上官燕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道。
      “未儿是说……白蛇和许仙的故事?”玉衡双眉一扬。
      “是啊!”上官燕点头,微微一笑,却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只可惜,命运总是难遂人愿。如此忠贞的爱情,却也敌不过天意的捉弄。”
      “未儿……”玉衡听她口气沉重,心下竟没来由地一凛。
      “你一定想说,那只是传说,不是真的。是不是?”上官燕看着他,忽而璨齿一笑:“我知道。”
      说完,远远跑开几步,满脸顽皮地看着他。
      玉衡细细搜寻她的神色,确定那双清澈的眼中再无郁郁,心情也蓦地愉快起来,便拔脚去追。
      白雪皑皑的湖畔,两个嬉笑追逐的身影,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足迹。

      夜幕降临,月光雪色的淡淡银辉与漆黑的夜色默契地交融,整座皇宫寂静无声。
      玉熙宫里,上官燕独坐案前,手托香腮,径自望着眼前的烛火出神。
      那跳动的小小火焰,飘忽闪烁,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下午湖畔一游,与玉衡并行在断桥之上,她似乎真切感受得到白蛇许仙无奈分离时,眼中那依依不舍的眷恋和哀恸。
      说不上为什么,上官燕心里竟隐隐浮起些不佳的预感。
      断桥,断桥,虽是不断,却让她莫名怅然。

      不觉间,年关已至,圣上照例于宫中大宴群臣。
      麟德殿内灯火通明,杯盏交错,丝竹悦耳。
      因整个正月都忙于接受各地的朝拜进贡,南宫佶近日总觉心力疲乏。至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便下旨回宫,并令天玑等兄弟三人留下,代为招待众臣。
      三人自是起身,鞠躬称是,众人遂恭送圣上离去。
      南宫佶甫一起驾,便见许多面孔竞相来至天玑案前,一扫平素朝堂上的谦恭严谨,极尽邀宠讨巧之能事。阿谀奉承之语,亦是不绝于耳畔。
      天权望着眼前这一幕,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案前酒杯斟满,随即一饮而尽,唇边也溢出一声难以察觉的轻叹。
      玉衡端坐于对面案前,眼见兄弟如此,更是眉头轻敛,心绪复杂。
      “微臣特来,敬五殿下一杯!”上官承来到玉衡面前。
      “上官大人!”玉衡一见,忙起身道:“您是师傅,这叫玉衡怎么敢当?”
      “师傅亦是臣子,五殿下自是当得!”
      “不管怎么说,都该是玉衡敬师傅一杯才是!”玉衡说着便举杯:“师傅一年来的教诲,实在令玉衡受益匪浅,玉衡在此谢过上官师傅!”
      见玉衡如此谦和识礼,上官承心中甚感欣慰。
      少顷,玉衡向殿内扫去一眼,见天玑仍在觥筹交错中志得意满,而天权也已将深沉目光投向殿下曼妙婀娜的舞群,一时间又有些郁郁。
      上官承见他目光一黯,当下便已猜透了几分,不禁在心底暗叹道:玉不琢不成器,这小皇子虽有无限前景,可眼下,尚需重重历练啊!
      “玉衡心中有一事,不知上官师傅能否赐教?”玉衡抱拳问道。
      “五殿下既是信得过微臣,微臣自当尽力,为五殿下分忧。”上官承说着,亦是抬手一揖。
      “师傅不必行礼。”玉衡忙伸手相扶:“玉衡只是想问……纵观这世间之事,总是由眼入心。久而久之,心必浊矣。至此,当如何是好?”
      “其实世间诸事,并无清浊之绝对,眼见,亦未必为实。只是……”上官承向殿内一众官员投去淡淡一瞥,随即颇有深意地看着他:“五殿下,眼即是心。当记之事,切莫忘怀啊……”

      不知不觉,已是元亨二十五年二月。
      因本月十二日乃当今圣上五旬寿庆,是以才进二月,整个皇宫便已张灯结彩、粉饰一新。孟京城内,各寺观纷纷设了祝寿经坛,街道上更是彩坊彩廊不断,龙棚灯棚无数。处处大陈歌乐,倾城纵观,一时繁盛无双。
      至万寿节当日,宫城内外各事均歇,人人尽着礼服,面含喜色。
      “臣等恭祝吾皇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麟德殿内金碧相辉,华灯宝烛,锦绮相错,绣幙相连。王室宗亲、一众朝臣及各国使节皆诣阙拜贺,群僚与外使随员亦正襟端坐于殿外两廊。
      南宫佶高居殿堂之上,龙颜甚悦。命人宣其旨意:赐四品以上官员金镜珠囊、缣彩,五品以下官员束帛,各国来贺使节加赐青瓷锦帛,并令全国宴乐休假三日。
      一时间,山呼万岁之声再次响彻殿宇。

      至傍晚,欢庆宴开。天子赐酒,百官倾杯。
      不过片刻,只闻笙歌互起,鼓乐和鸣,舞群遂翩然而至。皆为妙龄少女,容艳过人,宛若仙子,手执绸带,且舞且唱:
      国有吾皇,天意吉祥,
      体恤苍生,恩泽绵长。
      四海丰登,臣民安康,
      治国有方,功德无量。

      圣殿千秋,敬贺吾皇,
      英明神武,万世颂扬。
      福满乾坤,日月同光,
      年年今日,万寿无疆。

      一曲既终,众人皆拊掌叫好。南宫佶细听词句,亦是满意非常。
      “此词甚好,是谁写的?”南宫佶口上虽是问着,心下却似有了几分猜度,遂将目光投向几桌之外的上官承。
      “回皇上,此词乃是长公主专为皇上万寿而作。”上官承起身一揖。
      “哦?果然又是这丫头!”南宫佶看向女眷席间,朗声笑道:“开阳,过来,父皇要好好赏你!”
      开阳闻言,起身行至圣驾面前跪下:“儿臣谢父皇恩典。不过……开阳断不敢独自邀功,只因这祝寿词,乃是咱们兄妹三人合力之作。”
      “哦?这么说来,这其中还有摇光和玉衡的功劳了?”南宫佶笑着看她。
      “回父皇,正是!”开阳躬身颔首。
      说话间,摇光和玉衡俱已来至御前,深深叩首下去,齐声道:“儿臣在此,恭祝父皇龙体安康,福寿绵长!”
      “恭祝吾皇龙体安康,福寿绵长!”百官自是高声附和。
      “好好好!”南宫佶见状,心情大好,复看向面前三人:“难得尔等兄妹三人写出如此佳句为朕祝寿,实乃孝心可嘉,朕一并有赏!来人呐——”
      刘总管遂奉命上前,殿上百官及使臣亦鸦雀无声,静候圣旨。
      “传圣上口谕:赏长公主开阳黑漆描金管黄流玉瓒紫毫笔一支、端石雕蟾纹长方砚一方、珍珠香墨一套;赏二公主摇光展子虔《游春图》一幅、宋拓泉州本淳化阁帖一部;赏五皇子玉衡大圣遗音琴一把、钧窑月白釉出戟尊一座;另赏翊坤宫瑜贵妃铜鎏金卢舍那法界佛像一尊、翡翠灵芝式如意一柄、镀金点翠嵌珠石海棠仙鹤纹头花一对,钦此——”
      兄妹三人再次俯身叩首,瑜贵妃亦趋至御前,恭谢圣恩。
      鼓乐又起,歌舞复至,殿堂上下,一派和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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