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短程线》蠖

1、1

　　“刘培强中校，请立刻开启乘员固定装置。” MOSS的机械声音在驾驶员背后响了起来。

　　喂，这是什么情况？那玩意不是应该歇菜了吗？

　　管他娘的。刘培强暗骂了一句，看了看显示屏上的速度，把档位控制器推到了前进四。他必须趁着MOSS还没有恢复自动驾驶权限之前，用最快的速度撞向木星。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飞行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刘培强中校，请立刻开启乘员固定装置。”

　　刘培强扭头往后看了一眼，驾驶舱的隔离门依然严丝合缝。他甚至产生了一秒钟的幻觉，好像有一只机械手会从背后伸出来，提溜着衣服后领把自己扔出去。

　　集中了黄金时代人类科学家智慧的结晶，这空间站足够结实，非常结实，而MOSS比空间站更结实。

　　这么重要的空间站，怎么会轻易让火灾毁掉呢？除开消防系统这道防线，领航者号所有的设备都有阻燃外壳或者阻燃涂层，关键部分有第三道防线。这还不算，主控室电脑的线路之间使用了惰性气体隔离，所以，MOSS是不会短路的。

　　刚才燃烧的，只是酒精。而且在关闭驾驶舱的隔离门之后，主控室里有限的氧气，最多让火焰维持几秒钟。

　　MOSS不会被烧毁，但主控室的问题在它的优先级上大概排在最前面，也许有一个强制设定要求它在确保主控室安全的情况下再去处理其它事件。

　　人类都像这样，专注于眼前利益，别忘记程序也是人写的。

　　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果然是一种奢望。刘培强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刚才他扔酒瓶的时候，脑子里的确想的是烧掉MOSS，其实他应该知道这事压根就不能做到。不过，酒精为他争取了这么多时间，已经足够了。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飞行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刘培强中校，请立刻开启乘员固定装置。”

　　据说这几句话是北京市第三区的交通安全提示语，没想到MOSS里面居然还有这种设置。刘培强无动于衷。这个时候系安全带做什么呢？反正待会就撞上木星了。他抓住机会往地球上望了几眼，已经分辨不出苏拉威西发动机的位置，只能看见那些一闪而过的，蓝色的巨大等离子流。经过饱和式救援，大部分发动机都重启成功。只是，太迟了。

　　“爸，你别去！李一一！你们快再给我试一次，不就五千公里吗……”刘启支离破碎的声音还能够从通讯装置中传出来。

　　刘培强苦笑着摇了摇头，感觉着眼眶的湿润。他稍稍闭上眼睛，把背部靠上椅背，正要去抓操纵杆，突然，传来“滴滴”两声警告，“紧急模式准备中”一行字突然出现在显示屏上。

　　紧急模式？之前的十七年里从来没启动过，只在地面培训的时候了解过有这么回事。还没等刘培强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被强制扣在了座椅上，胸部，腰部，腿部全被后方伸出来的安全装置牢牢锁定。这时显示屏上显示的是“乘员固定装置已开启，级别Ⅲ”，随后切换成了“自动驾驶模式恢复”。

　　Ⅲ级紧急模式，逃逸准备？MOSS！你在干嘛？想要把我弹射到木星上去吗？

　　“MOSS？”

　　出乎意料，MOSS没有回答他。

　　头顶的照明灯一下子全部关闭，显示屏倒是亮着，像是被踹了肚子似的，一条接一条地吐出各种信息来：“操纵杆锁定”，“通讯装置切断”，“节能模式开启”，“推进器角度调整”……

　　刘培强试着推了推操纵杆，打算换到前进五，但是推不动。现在只有MOSS能够调节速度了。

　　“MOSS？”

　　依然没有回答。当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终于消停的时候，屏幕上只剩下一行醒目的红色警告：

　　“请勿手动操作”

　　凭借窗外的景象和身体的感觉，刘培强知道空间站的矢量推进器群正在不停地变幻角度。飞船有所减速，然后似乎偏离了原来的路线，然后又开始翻转，连他这种经过严格筛选的宇航员都觉得眩晕，可恨的是他竟然被牢牢地捆在座椅上了。座椅是可以弹射的，MOSS也许真的想把他扔到木星上去吧。

　　等他再次确认方向的时候，发现飞船的角度完全变了，炫目的木星云系，在自己下方快速流动着。现在，空间站实际上是绕着木星飞行，似乎离开大气脐带很远了。

　　“MOSS？”

　　刘培强并没有指望听到回应，MOSS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理会他。他看着显示屏，还是那行刺眼的“请勿手动操作”。他现在就是把所有的按键都按下去，也不会有任何作用。飞船还在调头，上上下下地调整着飞行高度。电脑屏幕上，被“请勿手动操作”挤到一边的数据区里，一行行数字不停变幻着空间站的飞行速度、角度、高度、外部引力等信息，闪得他眼花缭乱。

　　又一次进入平飞状态的时候，领航者号突然加速了。

　　加速，加速。前进三，前进四，不，前进五。肉眼可见，大气脐带就在前方，飞船开到最快的速度，朝那个位置冲了过去。

　　不知道这个MOSS到底在想什么？距离很近了，刘培强抬起头，透过驾驶舱的上方，最后一次遥望那颗蓝色的星球。有些行星发动机的蓝色射流还依稀可见，他知道现在的位置比之前更加靠近木星。刘启……大概还在苏拉威西发动机下面大喊大叫吧，叫李一一重启发动机。听不见，通讯已经全部切断了。

　　“噗”。

　　一个折叠头盔从座椅上方掉了下来，自动弹开，准确地套住了刘培强的头部。驾驶舱喷出加压的混合气体，很快就充满了房间。刘培强伸手把头盔稍稍调整了一下，让自己舒服一点。这是紧急模式的一部分，但不是乘员弹射状态。既然MOSS要如此安排，自有它的道理，看这架势，这只AI倒是准备去点燃木星了。

　　“紧急状态请注意”

　　警报大作，“滴滴滴滴”响了半天。那该死的“请勿手动操作”还死皮赖脸占据着显示屏，现在又加上了这么一句无谓的警告。刘培强在空间站十七年，没见过比这更难看的屏幕。

　　烦不烦啊。

　　下一秒，蓝色的火焰包围了飞船。随后强劲的冲击袭来，失去知觉之前，职业的本能驱使着资深宇航员再瞄了一眼屏幕。

　　各种数据都在急速变化。冲击波的惊涛骇浪之中，偌大的空间站不过是一叶小舟，但它仍在试图控制着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