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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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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宜嫁娶,宜动土。
树生新芽,早春风寒,潢城百姓纷纷起了个大早,站在街上裹着衣服来看有钱人家娶媳妇的排场。不少小孩子冻的鼻子发红,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止不住跺脚,仍然不肯离开回到温暖的被窝里。一年没有几次这样的热闹可以看,这是新任盐州太守嫁女儿的日子。
沈家来接亲的队伍昨天就赶来了,迎亲的人包下了整个客栈住了一宿,一清早就抬着二十个红木大箱子的聘礼和装饰的珠光宝气的轿子向着新任盐州太守的府邸出发了。
这阵势是极威风的,随着队伍的行进路边始终围着很多人吵吵嚷嚷的,队伍前面雇来的人用唢呐锣鼓喜庆奏乐更是大声。只是和别人家娶亲不同的,是新郎官并没有骑着高头白马穿着红袍,一脸春风得意的走在队伍前面。看热闹的街坊纷纷都在找着今天的主角——沈家公子,只看见在迎娶新娘子的轿子旁边,有一个一个文文弱弱的美少年。
这沈家公子沈釉青似乎有些病态,娶亲这种人生大事,他脸上也只是略带微笑,不见丝毫有什么激动或者期盼。也没有穿着喜庆的红衣,反而穿的是深蓝色的丝绸袍子,更显得他脸色苍白了。
“哎呀呀,这沈家公子长的,可真俊,温温雅雅的,那太守家小姐好福气呀。”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媳妇,绞着帕子,和喃喃自语,眼睛好像粘在了沈家公子的身上似得。
她旁边大概三四十岁的胖女人斜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说“什么福气呀,这沈家的公子一看——”她说了半截,在混乱的喜乐声中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是个病秧子,不知道能活多久啊。”
那个小媳妇停止绞动帕子,瞪圆了眼睛“怎么会,堂堂太守还能把自家闺女往火坑里推?”
她正惊异着,只见她觉着风华绝代的沈家公子突然就捂着嘴弯腰停步了,似乎在咳,他身后跟着的大丫鬟倒是机灵,快速上前一步搀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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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不知道为何一个病秧子能娶到太守的嫡女,盐州新任太守周嵘本人却是知道的。他卷入了皇家夺嫡之事本不由得自己,又被人强行划了派别,随便找了个借口一纸文书下来,就被扔到了这西南之地。降官倒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被皇上厌恶,这仕途也是到头了。
皇上刚刚继位,根基还不稳,等有了一批信任的人,自己这种没有做什么但是因人连累被看做他党的人,又不知道会被调到哪里了。
在这盐州,他只能兢兢业业的,有不了半点威风。也是为了整个周家着想,周榕纵是舍不得,也只能把自家从小疼爱的嫡女周若妤嫁给盐州地界最显赫的商贾沈家的长子。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更何况他周榕从来也没成过龙,到今日更得要沈家这条巨蟒庇护。
周榕虽然舍不得把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嫁出去,也起早就端坐在前厅等着人来接亲。只是他妻张夫人抹了一早上的泪,一边帮女儿整理衣服,一边拉着女儿的手,一直不肯到堂前来。
“阿妤,你今日走了,过的怎么样可要总派人来信告诉娘……”
“娘,我没事啦。”周若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红裙,裙子上的金线一层层,牡丹凤凰大小图样不知道绣了多少。她头被那些珍珠黄金头饰压的生疼,也不敢做摇头那样的动作,生怕一不小心几个丫鬟一早上的辛苦就白费了。
“这个胭脂是不是太红了啊。”她皱眉:“弄了这么多东西,压的我头好疼。”
“咱们周家还没落魄呢,怎么能寒酸让别人看了笑话。”周夫人立刻严肃起来,右手还是攥着女儿的手不放开。
“好好好。”周若妤笑了笑:“娘,我那些东西你可给我收到箱子里了?”
周夫人点点头,嘴里却止不住抱怨“你说你都出嫁了,还带拿这个刀啊剑啊的做什么,要是你父亲知道了,总是要训你的。听娘的,到了沈府,莫要让人家看见,你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擅长的是女红丹青,不是刀枪棍棒。”
“我懂,我就是留个念想,也不会再拿出来了。”周若妤抿抿嘴,想把胭脂抿下去一点“我不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不该做的事,没有京里来的小姐的娇气,也没人教过我武功。”
她话音刚落,一个丫鬟小跑进来“夫人,小姐,沈府那边来人了。”
周若妤明显感觉到周氏拉着她的手抖了一下,张口想同她说些什么,又犹豫了没有开口。
“清秋,你给小姐蒙上盖头,带她到中堂等着。”说罢就要走。
“娘,我走以后你把我大哥放出来吧,劝劝爹别生他气了。”她看着她娘的背影,突然说道“他都是为我顶撞爹的,娘你告诉爹,若再罚他,我到了沈府也放不下心的。”
周氏背对着她点了点头,似乎多看她一眼,就又止不住哭了一样,这次是真是头也不回的去前院了。
周若妤盖着盖头,由丫鬟扶着,一步步走到堂前,她只能看到脚下一小块的地方。她的丫鬟清秋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她便向着父母行了一个礼。若说不难过,那也是假的,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清秋搀着她一步一步向着大门走去,她听到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还有吹唢呐打锣鼓的声音。
“让我来吧。”
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很低沉的声音。
这一定是沈公子了,她想到,却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
只觉得清秋扶着她的手一松,有另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胳膊。
“我来搀你上轿。”他说道。
周若妤瞬间心生紧张。她无数次在想,这沈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像传言说的一样病的总是咳血,又长什么样子。现在沈公子,她的夫君就站在她旁边,扶着她的胳膊,为她放慢了脚步,可是她却看不到他。
她闻到了一点淡淡的药味,似乎是从那人的身上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