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梦》爱回头的猫儿

5、出游

　　已是十月末，落叶纷飞，想着“霜重色愈浓”的香山红叶，让深秋的悲意都被“十万黄栌层林尽染”的气度取代。朵岑和萧祺软磨硬泡终于让额娘同意放他们随着二哥峰晖出游登山。
　　一大清早兄妹三人就出府直奔香山。峰晖带着五名家仆骑马跟在车旁，朵岑和萧祺在车里裹着斗篷，一人一头儿枕着一只雪狼继续歇觉。
　　朵岑一直眯着眼，这样宁静的清晨，使得三百年前的老北京和三百年后北京的清晨重叠，在这同样的安详静谧中，让她错觉自己是躺在爸爸的汽车里，穿过东四的胡同，准备开始新的一天的课程，那是延续了初高中六年的记忆，好像还闻到了爸爸车里留着妈妈特有的栀子香气.可是身子下车轮念过石板的震动，车外马蹄的哒哒声都在提醒她那些只是她的记忆。泪水无声浸透了大狼白色的茸毛，雪狼睡梦中无意的舔舐脖颈旁那只甜软的小手，似是要给它喜爱的主人无声的安慰已成为它终生的职责，朵岑也适时将那比自己还要壮大的狼躯围入怀中，渐渐入梦。车窗外的峰晖，看着弟、妹和雪狼的睡姿露出宠溺的神情，迎着朝晖的他目光温情而坚定，他要变强，他要保护这两个最宝贝的人，这是大哥临终的托付，也是他刻入骨血中的誓言。
　　香山脚下，一行人伴着朝阳向山上攀去。此时的香山还没有三百年后的特色景区，朵岑没有看到三百年后标的性的“眼镜湖”自然失了方位感。原本她就不爱登山的运动，香山也只去过两次，第一次是上初中的秋游，感觉自己爬了两三个小时怎么也该算是到了半山腰就累的够呛，死活不肯再往上爬。第二次去是在大学毕业，班里的同学天南海北的都有，眼看就要各奔东西决定一起登上北京的“最高峰”来次聚餐，等她被舍友死拖硬拽的带上山顶才知道自己第一次登山时连香山的三分之一都没到就打道回府了，被同学们好一阵笑。想想那可能是她二十多年里唯一一次完整的登山，今天再来却是在三百多年前的时空里，踏上坚实的山道没有自己熟知的一切，连景物也都没有一点相似。怀念的感觉鼓动在她的胸口，她真想马上去东四六条，看看在三百多年前能不能找到熟识的感觉，是否自己的心再无归属之地。
　　看着睡饱了回笼觉的萧祺，高呼着峰晖和朵岑，兴奋的跑在前面，时不时的招呼着两条明显精力十足却脚跟脚围在朵岑身边不肯理他的雪狼，朵岑心里暖暖的。是的，在这三百多年前的大清朝里，她衣食无忧甚至是锦衣玉食，阿玛额娘对她言听计从，两个小哥哥更是对她宠爱谦让，这些古装剧中千金小姐最幸福的生活都在她身上实现了，也许就是这次穿越时空的福利吧，至少一个能够称之为家的地方，能让来自三百年后的她安身立命就该是幸福的。
　　留下车夫等在山下，一行人自南坡上山，时至辰时，鸟儿清冽的叫声不时在山林里响起，野花顶着露珠露出了笑言仿佛要赶在冬季来临前释放最后的妖娆，置身在这遣倦悠然的林子里，身体都被清冽的空气净化，连原本笑闹的萧祺都露出静谧安和的神情。
　　直至走到半山亭，才渐渐看到香山的风情，东望间，茫茫苍苍的大平原就在眼前。而烟树深处，掩藏着古老的北京城。昆明湖，象一盆清水，剪影在远处。万寿山、佛香阁，像是些点缀的盆景。红叶在高高的山坡上，满眼尽是，半黄半红的，阳光下反射着秋霜的颜色，似清淡更富浓烈。整座山林看上去都那样的飘渺神秘。
　　峰晖看萧祺和朵岑都现了疲态就领着众人找个向阳的青石平台，有仆人一一摆上吃食，当下就令众人不必拘束主仆之分一起进食。虽是主仆有别，但府中主人一向仁和，仆人们对少主们更多的是爱多于惧，今日一同上山的都是三人的近身侍者，当下八个人席地进食也另有一番别致滋味。饭后众人望着香炉顶峰顺了顺神就反身下山，按萧祺的话说就是“远眺即识炉峰色”。
　　下山的滋味却不再好受，真应了上山容易下山难。顶着个六岁孩子的身体更觉山路艰难，在她叫苦前就被负在峰晖背上。峰晖此时也有十九岁了，身型竟像是二十三四的，被负在他背上朵岑也没有不好意思，现在就是峰晖的妹妹嘛。
　　萧祺看着二哥能背着妹妹，心里微微有些羡慕，想着要是自己快些长大也能背着妹妹，像二哥一样保护他们的宝，不过自己这么会哄小丫头开心也是二哥不能比的。朵岑美美的趴在峰晖背上，看着围着他们不离左右的萧祺，不觉得做了个大大的鬼脸，两人嘻嘻一笑，一路上又多了些欢声笑颜。两人一上一下的缠着峰晖软磨硬泡一定要吃了景香楼的鸡冠头才肯回家，平日里话少的峰晖被两个小魔头缠得无法只能答应，临了还赔上带他们逛街的要求。
　　回程的路上，朵岑和萧祺不肯再闷在车上，换下两名仆人去乘车，改为骑马。两只全身写着“生人勿近”的雪狼颠前跑后的跟在朵岑兄妹三人身旁，一时间像是回到草原的生活，自由自在。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看着澄碧的秋色就想起了范仲淹的《苏幕遮》，虽无浩浩淼淼的秋水，但是近旁的树林上空已经升起了翠色的“寒烟”，碧天、艳阳、轻烟、寒树，都为归程添上了一笔古道愁情。这一刻朵岑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能来这三百年前的大清平静的生活了，这自然的万物是她一直向往的，是那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不存在却让她二十多年来魂牵梦萦的。她曾找寻过，在远离高楼大厦的苏杭，她都没有找到书中的古意赤诚，只看到为了盈利而修饰的古景，索然无味。而今，在她不能适应的大到三纲五常、女诫、闺训，小到诸如洗漱、厕所、洗浴设施之后，终于找到一种让人无法淡忘的信念，如同她作为现代人无法改变的观念。
　　“二哥，岑儿，我们来赛马吧！”不甘寂寞的萧祺不等两人回答就飞马向前。
　　“我们走！”峰晖也随在朵岑身后策马而行。三人畅快的穿行在林间，你追我赶。朵岑想唱歌，可是曾经听过的那些歌曲都不能表达她现在的快乐，于是哈哈的笑了起来，这一刻心是自由的，身体也是自由的，无所牵绊，就像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儿女一样自在逍遥。但是，很快这种美妙的感觉就被震撼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