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异传》雪影霜魂

5、琴之异5

　　迷迷糊糊中，卓逸非听见有两个声音在他耳畔说着话。一个如轻烟一般渺渺，一个如琴音一般袅袅。
　　袅袅的声音在道：“瑶姬，你吓着他了。”
　　渺渺的声音带几分清冷：“我不过弹了几下琴，谁知他竟吓成这样。”
　　“现在怎么办？他不会死吧。”
　　“不会，你救得很及时。他只是多喝了几口水罢了。”
　　卓逸非慢慢睁开眼睛，触目是一片纯净而透明的白色，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白衣少女蹲在他身边。一见他醒了，喜不自禁：“你醒了，太好了。”
　　嫣然一笑，风姿韶绝，人间无其丽也。卓逸非意识犹未完全清醒，睹此丽色，只疑身在梦中，忽忽若迷。
　　“早就说了他不会死。”清冷如故的声音再度响起。
　　卓逸非本能地循声望去，却看不到人。湖烟四起，一叶轻舟上，唯有他和这位白衣少女，脸色顿时苍白。
　　“你……你和谁在说话？”
　　“她和鬼在说话。”清冷的声音近在咫尺。却徒闻其声，不见其人。
　　“你们是鬼！”卓逸非大大惊骇，蓦地翻身坐起，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白衣少女，芳容韶齿类天仙，她居然是——鬼？
　　白衣少女看他一脸惊惧之色，忙软言安抚他。“我不是鬼，你别怕，我们不会害你的。要害你刚才就不救你了。”
　　她声音袅软，细语温存，举止言谈与人间女子并无异。卓逸非的惊惧之意减去大半，他相信她不是鬼。
　　“刚才……是你救的我？”卓逸非想起水中凌波仙子般的翩跹身影，原来是这位美貌少女。只是她把自己从水里救出，为何自己浑身湿透，她却衣袂发丝无一点湿痕，夜风中犹飘扬若飞。
　　白衣少女点头：“我们也没想到你会吓得掉进水里去。”
　　她的话里满是歉意，卓逸非却猛然想起：“上次，那个中年汉子也是被你们吓得落水淹死的。”
　　清冷声音在道：“那个家伙可不是我们吓得他落水淹死，而是我故意诱他落水淹死。”
　　“为什么？”
　　“这个不能怪瑶姬，那个男的该死。你以为他真是老人的儿子嘛。才不是呢，老人的儿子早被他害死了，他是冒了名来贪图琴的。”
　　“什么？他害死了老人的儿子？”
　　“他和老人的儿子是来扬州的同程客，听他酒后失了言，说老父写信回来得到宝琴一张，月夜湖水中琴能自鸣仙音。现病重在扬州叫他速去。于是动了歪念，杀了人来冒名得琴。可他却不知道，被他杀的人一缕冤魂不肯去投胎，一直跟着他。只是新死的鬼没有什么能力，奈何不了他。所以瑶姬替他报了仇，制造出眼前美女成群的幻象，诱得那家伙色心顿起地扑过去，就栽进水里淹死了。”
　　卓逸非怔了半天，想想那个中年汉子，确实有些猥琐之态，但为人竟卑劣至此，真是意想不到。
　　“你们……这张琴怎么会到老者手里的，他又怎么知道月夜湖水中琴能自鸣的？”
　　“这张原是前朝杭州谢公候家的旧物，后来沉入西湖，百年长埋湖中。瑶姬常常在湖底弹琴，琴声能隐约传出湖面，每每被人当成仙乐来听。这位老者亦是琴道中人，途经西湖听到传闻月夜特意独自泛舟入湖，聆听仙音。瑶姬她……有桩心事始终未了，见这位老者爱琴好琴，亦沉稳端重，便有意让琴自动浮出水面，无人自鸣。琴就被老者如获至宝地带离了西湖。”
　　“什么？这张琴居然在西湖长埋百年了。怎么可能，木制的琴早该被泡朽了。”
　　卓逸非边说边在船上找琴，咦，琴呢？他落水前明明跌落在甲板上啊，怎么不见了？
　　“寻常的木制琴当然不能，可我却是修行了五百年的桐木，如果不是被秦情砍了来做成了琴，我……。”
　　白衣少女说着说着猛觉失言，掩嘴不迭。卓逸非已然震动，指着她吃吃地道：“你……你是……妖精？”
　　瑶姬的声音泠泠响起：“要八百年的修炼才能成精，一千五百年的修炼才能成妖，绿桐才修了五百年，只修成了魅。我们是一对鬼、魅，你怕了吗？”
　　鬼、魅。
　　鬼是冥界中的死魂，魅是传说中山林里害人的妖怪。他居然在月夜湖深处同时遇上了。三更已过，四寂无人，卓逸非一介弱冠书生，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只是拼命咬紧牙关，勉强不让身子抖得太厉害，
　　瑶姬一声长叹：“绿桐，我早就说过了，这个年轻公子哥经不起事的。”
　　白衣少女绿桐，她一只手犹掩在唇上。娇波流慧，含几分歉意地看向卓逸非，小心翼翼地问：“又吓到你了吗？”
　　这么可爱美丽的少女，居然是魅。她没有半分害人的模样。卓逸非的恐惧顿渐，不由自主就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太吃惊了。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魅。她倒是有点……”
　　卓逸非朝着四周的空气看了看，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女鬼，在夜半三更静无人的湖上，倒教人很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瑶姬也不可怕呀！只是她不在你面前显形而已。瑶姬，你露个面跟卓公子说说话嘛，这样子难怪人家心里寒寒的。”
　　“我不想见生人。”瑶姬的声音清冷又疏懒，带着一种淡淡的倦怠。
　　“别这样，我们还要卓公子帮忙呢。”
　　“他……”瑶姬拉长的声腔是溢于言表的讥讽。
　　“瑶姬，我们观察卓公子很久了，他方才虽然显得胆怯一些，人品却不坏，可以信托的。你的事跟他说一说吧。”
　　瑶姬沉默片刻才幽幽一叹：“我不想说，你替我说吧。我去湖里呆一会儿。”
　　话音一落，只见船舷前的湖水无端端涌开一朵雪白的水花，是瑶姬入水了。
　　卓逸非看得怔住：“她……她为什么要到湖里去？”
　　“瑶姬是沉湖而死的水鬼，又在湖水中长埋百年。她需要经常入水养其阴气。”
　　“她在湖中长埋了百年，怎么回事？”
　　“很长的故事，你坐下来，我慢慢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