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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

  •   如今入夏尚且凉快,到了三伏天时,就去竹轩住,林风习习,都不必打扇。苏晚云不辞而别离开了沈宅,回到花坞时,苏成在他身后说。
      问小轩回来了没,苏成摇头,倒是说大少爷几天前来过,知道少爷不在,又说有公事,草草吃过饭走了。苏晚云问还交待了什么,苏成指着房里三个大箱,说老爷夫人很想少爷,此外没什么了。
      苏晚云当下将苏成推到屋外,合上门。他伏在箱子上亲吻,尽是苏园的味道。
      后来几日,丫头老见苏晚云换上些不曾见过的衣裳,一身繁复的佩饰,丁丁当当的坐在水边。喝的茶定得是从梧阳送来的,一见是花坞的茶色,就不肯吃。

      这一日,苏晚云蹲在水边,用芦草推开浮萍,在水面比划。苏成躲在庭院拱门后探头望了望,走过来,取出只佛青色的小瓷瓶。“少爷,刚才南海道人派小童送了仙丹来。说是不死仙丹!”
      “去吧,哪个江湖术士冒充来的。”苏晚云瞧也不瞧一眼。传说南海道人匿居海上仙岛,脾性古怪,非但不肯轻易应人求药,更时常施以毒药。岛上弟子,研习术法,鲜少外出。更何况他素来不信有不死药。
      苏成摇头,“不不少爷。我见那小童不似凡人,真是南海子弟。”“他踏了五彩祥云来的不成?”苏成唉声,奉上瓶子,“少爷你自己看嘛。”
      苏晚云取来把玩。瓶身上的图画,是由里向外描绘,匀净之至。图案中杳渺的海上仙境,显然不是粗鄙造作的。瓶底还刻有几行无法辨识的文字,可是那仙岛上的术语?
      苏晚云揭开瓶口,见卷了张字条,有云:
      相识甚久,不能相见。看了字迹,小公子必定认出我了。你从小爱生病,这药虽名永生不老,亦能百病通治、固本延年。那南海道人久居仙岛,颇为难寻,船行三个月,才让我遇上。而制长生不老药又需三月。三月复三月,怕是赶不上亲自取送与你,于是先写好此信。若读到,今生梦中再见。烟远上——
      苏晚云颦眉,是想不信亦不能了。撂难听的说,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叫他如何生疑?他揪住苏成衣襟问,“那小童何在!”苏成喘着粗气。“他留下药,只说给当家的。马上走了。”他抱憾一声,推开苏成,赶人走开。
      苏晚云抖出瓶中一粒蚕豆大的药丸在手心,嗅了嗅,暗笑:不过是不关痛痒的补药,并没有毒性。可他记得清楚,小轩也强调过,韩烟远是出海死的,并非脏病发作。所以,竟是为假药枉死?心口兀的受了一记重击。
      他双手相合,两拇指往掌心一扣,将药丸掰做一瓣瓣的。俯下身,衣袂在水面一扫。含着药,朝嘴里拧袖上的水服送。待到全部吃尽,他跳入池中,张开双臂,左右挥拍。洁白的睡莲浮在水面,被生生扯断。
      一阵微风料峭。他揣着朵残花,扑通一下,昏倒水中。

      撩起床前一叶竹帘,团团云烟从帘底浮入。身居氤氲之间,犹如仙家一般。却是山春独有的景象。苏晚云躺在床上,耍性的摇手把旁边火光将尽的戳灯一推。
      戳灯摇曳着烛光倒下,苏晚云身后忽然探出只手来,将它稳了回去。有声道,“留心了,小公子。”苏晚云倏然回身,神色作软,搂住人唤,“韩烟远、韩烟远……”
      韩烟远抬手慢慢为他梳头,轻揉他后脑。苏晚云缠抱得更紧,全然不顾粉饰情绪。“原来这就叫盛情难却。”韩烟远柔声说。
      “反正是梦。”苏晚云轻嗤。“我说是梦了么?”他一怔,也觉眼前人不似从前那般风烟淡淡,随时幻灭。探手往韩烟远襟口里一摸,很是惊喜,说“还温温的。”
      韩烟远在苏晚云额发上亲了亲,说“拜托别玩火了。”苏晚云没敢多想此事原委,有意顺着那话,兀自拉低了他衣裳,贴脸在肩头轻蹭。
      “真是为难。”韩烟远拨开竹帘,随手扬袖,送出一缕风,将灯火灭了。苏晚云好奇,不过没作声,任他扶着肩,平躺好,覆来身上。“呃……”苏晚云微微蹙眉。“对不住。”韩烟远知他给自己摁疼了,旋即换手肘,将力抵在床上。苏晚云揽住他脖子,像小猫似的仰身去舔。他亦倾下身,留心不去压他。苏晚云察觉,刻意放下全身警惕,掩上双眼。宛如新婚的处子,不动声色的等待将来的事。韩烟远轻吻他薄薄的眼皮,缓缓下手去,握住他膝头,□□来。之后,竹帘轻摆,被翻红浪,都是他们的私事。

      事了了,一个堪比绿叶醉桃,一个更加神清骨秀。“没走么?”苏晚云呢喃细问,韩烟远哑笑。“想我走去哪里。”苏晚云不吭声,把脸低在他胸口。帐下尽是腕底香的味道,沉甸甸的。两人已经习惯,闻不大出来。
      “除非你嫌我讨厌,我是不舍得走的。”苏晚云冷笑。“不是死了么?能由你选的……”“当时船沉,肉身想必已经葬于鱼腹。”韩烟远说,“后来我这海上孤魂,随风飘摇数月,才到此太虚幻境。”
      “幻境!”苏晚云惊恐,抬头问,“那我也是死了……?”韩烟远摇头。“先前我几次托梦,就想过请你来。可发觉尚不是时候。”韩烟远顿了顿,见苏晚云没发问,接着道,“你服那药,看似无用,确是永生不老。只是并非肉身。如今你来到太虚幻境,因为对尘世心灰意冷,药力大起。只要没想回去,便不会回去。”苏晚云不解,“那我那肉身……”“若不想,何来的肉身?”韩烟远道,“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有肉身牵挂太苦。”苏晚云道,“可你我刚才不是还……”韩烟远绕了苏晚云一绺头发在指尖,当作戒指。“与从前云雨之事相比,不是更加轻快舒服了?”苏晚云笑笑。“此事没了□□瑕疵,仅得一神韵,最是美好。慢慢的你就食髓知味了。”

      苏晚云起身,走近窗前。吟道,“江流天地外,山色有中无”。韩烟远走来为他披上斗篷,抚掌赞道,“小公子厉害,一语点破太虚幻境的玄妙之处。”苏晚云微倾着头,不很明白。韩烟远从后轻揽他,道了四字,有无之间。
      苏晚云道,“我素来偏颇使性,做不到了。”韩烟远含笑,对着窗外来回扬袖,顷刻树摇云滚,变幻莫测。“我身后也依旧是执著抱恨。可你瞧。”苏晚云沉思良久,忽然痴痴一笑,说,“好像明白了那么回事。”
      “既然明白,何不回去看看。”苏晚云一怔,“回去?”韩烟远答,“你我挂记的去处啊。”苏晚云恍惚之中脱口而出“苏园”。韩烟远犹豫片刻,说“那我也随你去。”苏晚云道,“既然你也有这心,为何不先去,还带我来这里。”韩烟远靠上他肩头。“你不在,我去哪都没意思。反而隐居深山清静。”苏晚云揪了韩烟远脸一把,“你生着的时候,还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于是二人下山。薄暮冥冥,踩着一叶扁舟,飘行于芦苇之间。韩烟远事事躬亲,立在舟头,撑篙摆渡。苏晚云伏在舟尾,沉湎于拂袖玩水。
      韩烟远问,“小公子最留恋苏园何时?”苏晚云转过身,平躺在小舟上。“大嫂没过门,我亦未娶妻。日日跑会馆同人插科打诨。约摸……十四五的年纪。”韩烟远道,“当时我已去了花坞,没再见你,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回到那时,正好也不遗憾。”苏晚云很是一惊。“可以这么神奇?”韩烟远笑叹,“也并非万事如意。”
      仰望天空,刹那间转为星夜。苏晚云扬指一弹,霎时火树银花。韩烟远停下,抬头去看。微笑说,“原来是明白这事了。”再撑竿,钻过一片芦苇丛,已是到了梧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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