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泪倾城（全三卷）》月之澜

35、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就是这里了！
　　烟霞桃林，三百年未曾再涉足过的烟霞桃林！名列神界四景之首的，美丽的烟霞桃林，当时花下他轻轻揽过另一个人清雅削瘦的肩，一吻凉透她心的烟霞桃林！
　　此时凡界正逢金秋，正是凡人感叹“枯叶随风起，心碎无从寄”的时候，春桃盛况，也只有在这逍遥神仙府中才能领略。
　　天妃明霞信步于这神界仙景中，忽然万千滋味，齐上心头。
　　去年今日此林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今年人面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
　　（注：原句为“去年今日此门中”，在这里将“门”换作“林”，是为切景。）
　　惊闻轻轻的笑声，明霞急回头，花海深处依稀两个人影甜蜜的依偎在一起。其中的一个人气质高贵得出奇，不知他低头说了句什么，另外一个人就笑了，倾城绝色的容颜成就了她多少个不眠之夜？！
　　那时偶然前来散心的明霞，就是如此意外的碰见了这一幕。她整个人在一瞬间呆掉，看着他，看着他们，然后忍住难过跑开，堂堂天妃跪在九星长阶前泪流满面，在心里一遍一遍地乞求那颗总是不近情理的，远远拒绝她的宝石，海天之泪。
　　不知道为什么，海天之泪似乎分外排斥她，普通神族能到达九星长阶大约一半的地方才受到雷电困阻，可是唯独明霞，仅管贵为天妃，却是一走近九星长阶脚下就会有雷电僻下，阻她脚步。
　　正如她自己曾心酸地对天帝晨曦说的那样，“其实也许，我比谁都想到那里去，但我得到的拒绝却比任何人得到的都彻底。”
　　当她跪在九星长阶前，眼睁睁看着那愤怒的雷霆时，她心里的痛，心里的恨，心里的委屈，真是无法形容。
　　但是，如果昨夜的梦是真的，那么海天之泪的反映就不再是不讲道理了。仅管她在感情上很不愿意相信，可有的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啊！
　　“你看到的那朵会落红泪的花，是怨莲，是我被焱皇镇压于弱水下的怨气所化，换句话说，就是我的执念。”梦里月姬是这样对她说的，“天帝晨曦为了对付我，根据上代星占，玲珑的碧穹御空的内容启示，取走怨莲，因为如果我与我思念那个人的心愿分开了，即使四方封印解除，我也无法施展出当年那样的力量的。……而你，就是那朵怨莲。”
　　海天之泪里封存的那滴泪是昔年焱皇镇压月姬后剩下的最后一滴，是非常有灵性的，如果月姬没有骗她，海天之泪当然会相当地排斥怨莲化身的她！
　　很快我就知道她有没有骗我了！明霞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合欢金铃。
　　是的，正如月姬所说，烟霞桃林中有一片禁地，一眼望去跟周围没什么两样，只是立着四根特殊的石柱，如同一个正方形的四个角，可以算是一个小规模的四方封印。除了天帝，有人靠近那个虚拟的正方形便会被很大的力量弹开，刚来神界时，明霞不知厉害，亲身吃过亏的。
　　在石柱前犹豫徘徊，明霞低头望着手中的铃铛，这小小的东西真有传说中那么神奇么？
　　“不过带上合欢金铃，天下就没有你到不了的地方了。”
　　最后促使明霞选择相信金铃，下定决心迈步一窥究竟的却不是月姬的这句话，而是月姬在镜子中向她展现的景像——正在兴高彩烈地试着新嫁衣的新娘，不时偷瞄一眼俊美的天帝，然而天帝始终不曾看美丽的新娘一眼，
　　多么无奈，她不得不承认那是真的，而那个新娘，就是她。
　　最爱的人，却将她当作可防范的对象！
　　烟霞桃林中的秘密，会不会真的与她有关呢？一边想一边不知不觉已踏入禁制范围，合欢金铃果然中用，明霞还没来得及赞叹，就忽然感到天旋地转。
　　她闭上眼睛，痛苦地捧着头，好一会儿过后才觉着不在晃动了，慢慢睁开眼，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
　　这哪里还是在美伦美奂，仙境一般的烟霞桃林中呢？这分明是一个阴森森的，由无数铁笼够成的迷宫！而且跟她梦中所见惊人相似！
　　明霞倒抽一口冷气，打了个寒战，月姬最后微显嘲谑的话声又仿佛在她耳畔响起。
　　“去看看吧！你的真身，就在那里。……你的真身一直被关着，被你爱的人，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强打起精神，明霞沿着有点朦胧映像的在梦中走过的路径，向这令她心寒的地方深处走去。走到她梦见她在草席上醒来的地方时，她忐忑的望去。
　　啊！看见了！花瓣赤金色，花蕊赤红色的莲花，花盘倾斜向一侧，有滴红泪从花蕊中凝结，顺花瓣滚落……
　　怨莲！竟真是怨莲！……
　　在这暗无天日的阴森的地方，无神地开放，那么她，她又算什么呢？！
　　别难过，来吧，我们回去吧！
　　恍忽中似乎有个细细的声音在诱惑着她，那声音是那样亲切，熟悉，明霞不由痴了，伸出手一步步走向它，马上，眼看就要碰到了。
　　我好想你，我好难过，来吧……
　　最后一丝理智的流恋，是天帝陛下俊美淡然的容颜……
　　快来吧，我们回去吧！……
　　……
　　“明霞！”身后蓦然想起一声微怒的低喝，明霞一怔，手生生停在半空，回过头去。
　　只见天帝晨曦吃惊地看着她，表情先是不可思议，可在看见她挂在手腕上的合欢金铃后，瞳孔刹那收缩，脸色数变。“你……”
　　明霞本人反到平静下来，她悲伤地看着天帝陛下，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但是又忍不住想从天帝口中确认，她含着泪轻声问：“陛下千年来，可有怜惜过明霞么？”
　　怜惜过她么？
　　天帝晨曦想起她穿着新嫁衣的那天，偷偷地看自己，跟个凡界少女并无两样，一脸幸福洋溢。想起她流着泪跪在九星长阶前，眼睛痴痴的锁定看不到的海天之泪的方向。想起她黯淡的笑容，她低头说“也许陛下在九星长阶上许的愿其实是应在我身上的呢？……我可是一直都想上那里去许这个愿的。”
　　是啊！他到底有没有怜惜过她呢？哪怕只是一瞬间？自己总是刻意的回避她，其实就因为她取自月姬执念而心存芥蒂。
　　缓缓地，晨曦点了点头。
　　红衣丽人的脸上神情顿时舒展开，如沐春风般动人，让看见她的人可以完全忽略此时此地阴暗的怀境，满视线里只是耀眼的她！
　　明霞的头微微痛了起来，在她脑海中响起，声源似乎是那朵怨莲的声音急促起来：“快过来啊！你不要相信他！他只是利用你罢了，他不会爱你的！！快来我这里吧！”
　　她强忍住一波一波惩罚似渐渐加重的头痛，对天帝一字字说：“那么，陛下有没有爱过我呢？”
　　“我……”晨曦不动声色地看看她，再看看怨莲，知道此时不应该刺激明霞，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不能，也无法撒谎，“我，只爱倾城。”
　　——只爱倾城！
　　“轰隆”一声，仿佛有雷在她头顶炸响，明霞几乎站立不稳，脑海中是讨厌的笑声在回荡。胜利者骄横地宣告：“看！我说得没错吧？傻丫头，他根本不懂你的好，他的心里只有那个三界第一美人！何尝有你的位置？来，乖乖地到我这里来吧……”
　　“啊——”明霞捧住头尖叫，“住口！住口！！”
　　“明霞，你快离怨莲远一点！”晨曦见她这样，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想要上前将她拉开，但可恨合欢金铃乃上古著名的法器，与怨莲邪念相呼应，连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离它远点又怎样？”明霞慢慢抬起头，脸色青白，神智已经明显不清了，思维正逐渐为怨莲所控制，她的语气中也自然透出股怨忿，“继续替你作拯救苍生的工具么？！”
　　你很在乎所谓苍生么？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苍生怎样，与你何干？
　　苍生怎样，与你何干？！
　　“哈，哈哈哈……”明霞仰天大笑，发钗滑落，头发迅速长长许多，在她旁边的怨莲也放射出幽暗的光芒。“你等了我很久吧？”明霞失神地走向怨莲，伸出手去，“现在好了，我来了……”
　　情况如此危急，晨曦也再顾不得许多，飞身上前想拉明霞回来，却被合欢金铃力场所阻，这金铃本来休想奈何明之天帝的，可是现在与怨莲相呼应力量大增，竟可与天帝分庭抗理，晨曦一时也无法取胜。
　　双方正自僵持，明霞的指尖已经触到了怨莲花瓣，怨莲抖了抖，一团柔和的光晕笼罩了明霞，“我们回去吧。”
　　“……好。”犹豫了一下，明霞轻轻点头。
　　室内骤然光明，视线中一片白亮，什么也看不见！天帝不由大怒，催动了勘与三百年前与魔尊云霄关大战譬美的力场，整个结界都动荡不安！
　　刹时亮光消散，一切恢复正常，晨曦向刚才明霞和怨莲所处的地方看去，茫然，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合欢金铃败下阵来，逃走了。但是它坚持到明霞回归怨莲。
　　天帝的身体微微颤抖，一口血没压抑住，喷了出来。
　　刚才，他正是因为得知东方幻云城发生异变，四方封印已被尽数开启而匆匆赶赴烟霞桃林中的禁区看看的，岂料……最不想发生的事，就在他眼前发生了！
　　天帝疲倦地叹气，月姬，早已经醒了吧？而且力量现在彻底复苏，比之昔日被焱皇镇压时应当有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有人轻唤，“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晨曦淡漠地看了一眼，原来是一脸焦虑的青龙罗煊。禁区结界在刚才的激斗中受到严重的破坏，所以青龙才能进得来吧？
　　点点头，晨曦无力地扶着青龙离开，再回头时，忽然一阵强烈的心酸，几乎站立不稳。
　　很快，远古的灾难将会重演，他们，这一次还能过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