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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谕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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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宁次已经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神情,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案上摊开的一封信,随口道:“若非如此,我让你来安排做什么?难道有惊动到什么人吗?”
蒲野仍然苦笑:“没有,问题是,我既然知道了,那别人知不知道还有什么关系?”
“那正好,我连解释也可以省了。”
蒲野无可奈何,他跟随这少年时日确实不短了,也知道想从他那里看到什么惶恐不安之类的表现那根本不可能,不过还是尽忠职守提醒一下:“城主大人若是问起,您还是考虑一下怎么说比较好。”
“城主大人不会有兴趣管这种小事。”
……不会有兴趣,蒲野无力地道:“问题不在这里吧?”
日向宁次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难道你认为这件事还有什么别的处理方法吗?不私下放出去,难道让我装糊涂,把宇智波家的公子给杀了?”
呃,好像……是这样啊,难怪一点儿都不担心,原来理由早就找好了,自己被支使着折腾半夜,竟把这一头儿给忽略了。蒲野自然知道那是什么缘故,他愤慨地瞪着案后的少年,您有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干嘛还做得一副徇私枉法的样子?平白让属下自觉身为从犯,忧心忡忡提心吊胆。而基于对自己上司的了解,蒲野把关于另一个闯进内府的更严重的问题咽回了肚子里没问,那就干脆都是小姐的事,这位大人连一个字的把柄都没落下,想必就更是连关心都懒得关心了……
悻悻道:“这位公子跑出来玩,也未免跑得太远了吧?偏偏在长秋遭险,袭击者想必也是有心为之,需要查一下吗?”
宁次翻着信,随口道:“你自己拿主意就行,加强警戒总没有错。”
他看的信正是昨日侍从紧急请他回来接收的密函,蒲野已然看过,此刻见他仍翻来覆去看个不休,忍不住道:“这种老古董的事又翻出来干什么?”
“只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而已,”日向宁次轻轻放下信,向后靠在椅背上,感觉到一夜未眠的些许倦意从身体里透出,难得稍微放松了正坐的姿势:“崇明馆三十年一封档,这还算是近闻……”
“对了,替我修书一封给宇智波世子,将这件事说一下,那孩子身边连个影卫都没有,只怕真的是离家出走,若被有心人算计上,难保这种事不会再来一回。”
“是。”蒲野拖长了声音答应完,又忍不住抱怨道:“首座大人,属下是做侍卫的,做侍卫的!拿笔写信这种事下回能不能换个人不要总找我?”
日向宁次很是干脆地答道:“本座心腹不太多,你要是能找到合适的人,让他写也行。”
蒲野翻翻眼睛,写封私函给宇智波世子很正常,但若信的内容涉及某些徇私枉法的事,就最好还是不要给人知道比较好。其实他虽是武职,毕竟世家公子出身,幼时家中功课督导严谨,拿笔也不比拿刀来的费力,不过是逮到机会抱怨一下罢了。此时听到这句玩笑,却是挑眉一笑,道:“大人的管家不是刚刚有了人选吗?秀和君可是很崇拜您的,这样什么事都瞒着他,他可是会伤心的。”
日向宁次毫不动容,道:“无妨,以后还有更多的事要瞒着他,习惯了就好。”
这口气实在太理所当然,蒲野忍不住去看他的神色,不知他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半天才又道:“不过,这些要翻旧档的事您可别再交给我了,这个耐心属下可着实是没有的。”
“嗯,这事自然是崇明馆来办,我也不相信你的耐心。”
蒲野忍不住又看着他,他真的是开玩笑吗?
外面侍从的禀告表明他对于这事落在自己头上的担心完全是无谓的,显然日向宁次早已有了安排。
“首座大人,江永大总管到了。”
“进来吧。”
江永秀和一如既往地整洁干练,进来行了礼,将几份宗卷呈到案上,又与蒲野互相打了招呼,坐好后才开口道:“大人,属下昨天已调阅过崇明馆的记录,虽只看了大略,但事关宫中,留下的东西只怕是真的不多。”
日向宁次并不意外,目光在宗卷上扫过,没有立刻翻开,道:“我想也是,有些什么你就先说吧。”
“是。当初旗木少主统御银狼整顿西南六道,因武承殿下以亲王之尊驻驾在前,宫中无有特旨,崇明馆西南部依例回避。故而木叶仓促生变,松川城奉令追索旗木少主行迹之时,已然不及。承亲王世子是时出生不久,因宫中定了‘夭折’二字,馆里便就此封作死档,没有再探听下去。”
蒲野在旁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忍不住问道:“既然是宫里定的,怎么现在又问起来了?”
“那自然是有人连宫里一并骗过去了,”日向宁次于此事倒无所动,随口道:“所以陛下和静仁殿下才放着手边的人不用,反而让离得最远的松川城来查这件事。”
蒲野撇了撇嘴,道:“皇家秘闻啊,松川城回避都来不及,能知道什么?又是过了这么多年才要找,这不是大海捞针一样?”
江永秀和等着他们说完,才继续刚才被截断的话,道:“也不然,宫中事虽不敢擅自窥探,别的地方却也不是毫无踪迹可循。当初主持暗中搜检王府的是上代宇智波族长,此事过后,宇智波止水病故,这位公子却是旗木少主的好友。”
“病故?”
“家族对外宣称是病故,实则是自尽。”松川城仰尊皇室,对承亲王多有回避,但对宇智波家却没什么顾忌,江永秀和说着这些理应不为外人所知的秘事,连语气都波澜不惊。
“宇智波止水被称为宇智波家族不世出的天才,只可惜父亲身为次子,无法继承族长之位。上代族长因为看重他的才能,一度打算将身负的家族首领和禁军将军两个职位分传到长子和次子身上,后来因为宇智波止水故世才未能施行。其父心伤爱子,自那之后回返封地,闭门不出,没过几年便也辞世了,禁军将军之位仍然由宇智波族长一身承担。”
日向宁次执掌崇明馆数年,这些事早就知道,江永秀和说得细致,大半却是给旁边蒲野听的。
他说得委婉,蒲野也听明白了,忍不住问道:“这位公子做了什么大不韪之事,人都自尽了还要牵连尊长?”
江永秀和道:“既然没有记录,那自然是涉及不便查下去的事。旗木少主仓皇出奔,不仅安然带走承亲王世子,连宫中都一并瞒了过去,岂能无人暗中相助?静仁殿下想必也猜到这一点了吧?”
日向宁次默然不语,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宇智波家早知道承亲王世子逃脱,却在第一刻隐瞒了下来,让宫中确认为夭折,其用心如何不问可知,难怪多年来对承亲王旧部关注不放,秘密搜寻旗木卡卡西的行动也从未断过。问题是,止水毕竟是宇智波家的子弟,既然选择了自尽,就绝不会将此事说出来,那么这么多年都瞒得密不透风,究竟是谁让宫中注意到了这件事?而认定夭折的承亲王世子仍然在世,将这样一个一直被知情的两方——宇智波家和银狼旧属——小心隐瞒的消息挑出来,究竟又是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这番思虑只在心底转过,终究没有对两个下属说出来,其事去今未远,老师定然不会一无所知,却只让人把这封信转过来,余者一字未提,自是“令则行,无令则不听”的意思。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从头开始吧。”日向宁次淡淡开口道:“传谕各部各道,清查户籍,将所有现年十二岁,于刚出生时被人收养的男孩儿全部造册,其中来历不明,父母无法提出佐证的单独列出。这些人里查不出来的话,收养年限再往后延,这是其一。”
“是。”江永秀和随着他说,在旁取笔记录。
“其二,确定一下武承殿下亲信旧部的行踪,王府近人,尤其是十二年前辞官退隐的,列出名册,绘影传形,凡清查出条件符合的人家,拿图像到附近确认一下有没有见过这些人。”日向宁次手指叩了叩桌案,道:“虽然也有可能故意避开西南六道隐藏……还是从那里开始吧,不用着急。”
“是。”
日向宁次沉吟了一下,补道:“武承殿下世子身份贵重,定不会轻率托付常人,查的时候,凡养父母来历不明、别无所出及身负武功的,或是孩子练过武功却说不出师承的特别注意一下。另外,一并让调方阁追索一下过去十二年里白牙刀出现过的地方。”
江永秀和一怔,随即应道:“是。”
松川城虽然一直有注意旗木卡卡西的去向,但因静仁殿下有暗示承亲王之事不宜深追,便没有真正去管,算是默认了他离开国境的说法。但如今陛下和静仁殿下既然都有了明令,不管是否会有所举措,的确需要对情况探查得彻底一些。
* * *
“鸣人,我想问你一件事……”佐助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如果不能说,也不要紧。”
“……什么事啊?”鸣人觉得近来奇怪的事特别多,这人从来不这么跟他说话的,一时心里很是怪异。
虽然是在僻静的地方,佐助仍然往四周看了看,才极慢地说道:“昨天,我们去救牙,被人发现动起手来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记得。”鸣人点头。
“那,在黑丸赶来之前,那个人的刀差点儿砍到你们的时候……你,是怎么避开的?”
鸣人眨着眼睛,慢慢从他的话里回忆出昨天的情景,想起了那个完全由本能驱使,过后便忘记干净的瞬间,不觉张大了嘴:“啊……”
看他发愣,佐助没有催促,直到鸣人自己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四下看了看,结结巴巴地道:“那个……这个……”咽了下口水,紧张地看着他,道:“这个是……是不可以让别人知道的……”
这个回答并不算出乎预料,佐助虽然略有些失望,却不打算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如果有一件事他连自己都不肯告诉,那至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会对别人说。
“所以……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什么人也不能说啊!”
佐助一怔,迎着他紧张专注的目光,竟是不知该不该生气……
鸣人见他不说话,着急地道:“你听到了没有啊?我可是连鹿丸都没有跟他说的。”
“……我知道了。”这样理所当然地被他划在“别人”的范围之外……佐助几乎没发觉自己刚刚回答了什么,只是尽力掩过心中一丝异样的情绪不要表现出来……还有,鹿丸的话,大概没有事情需要你去告诉他。
鸣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半天问道:“以前你不是问过我跟谁学的武功吗?”
那是很久以前,他们刚认识没多久的事,但佐助记忆力绝佳,立刻反应很快地追问道:“难道就是那个什么白头发的卖杂货的大叔?”
“嗯,就是他。”鸣人松了口气,道:“他有说别的那些东西跟谁都学得到,只有这一个比较特别,是专做保命用的,所以不到最危险的时候绝对不可以用出来。”
“那你还用?”
“我不用就被人砍死了!”
这句话倒的确是实情,佐助按了按额头,片刻深吸了一口气,道:“鸣人,那个人说的对,这个身法,你以后千万不能再用了!一定不要用了知道吗?”
鸣人看着他严肃的目光,迟疑道:“诶?可是,可是要是再有昨天的事……”
佐助截口道:“昨天的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
“诶?”鸣人因为他的语气有一点儿惊吓,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又犹豫地小声问道:“你认得……你知道那是什么功夫?”
佐助没有回答,武道总因战乱而兴,而历经生死之磨砺的武者在和平年代中放下长刀归于隐逸也是很寻常的事。风尘之中多异人,他一直以为鸣人是机缘巧合碰上某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武士,由此学了些武功。他不觉得有什么高明是因为这家伙打架时明显依靠力气比依靠招式多得多,简直就是个无赖!而以宇智波公子的高傲,自然不屑于用什么高深的功夫欺负这种笨蛋,于是就更加气恼,这家伙究竟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他意识到自己想跑题了,拉回心神,道:“我们现在要去一个地方,那里会更安全,也方便我查一些事情。”
鸣人惊道:“啊?我们不回壁先生家去吗?”
佐助叹气:“我说,你忘了我们是因为什么才会闯进松川城里的吗?”
“啊,那些人……”
很好,你还记得……“那些人来历不明,又在这种时候藏在九阡山,肯定不对劲。虽然他们不一定会找到村子里去,但谨慎起见,长秋还是不要回比较好。一会儿走远一些,找个没人的地方你在那里等我,我尽快回去跟壁先生说一下,然后把我们的东西拿出来就走。”
鸣人对这个决定有些反应不及,仍然迷茫地问道:“可我们到哪里去?嗯,鹿丸不是让我们在长秋等他吗?”
“鹿丸如果知道长秋有这种事发生,他也会赞同我们离远点儿的。”既然已经拿定主意,佐助说得便十分果断:“我会托壁先生转告,鹿丸来了之后,让他到泽州城来找你。”
“泽州城?那是哪里?”鸣人仍然很迷茫。
似乎早料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佐助语气平淡地回答道:“宇智波家的封地。”
“哎?”
“虽然从受命掌管禁军开始宗家就迁到了木叶,但毕竟老宅所在的泽州城才是宇智波家族人聚居的地方,旁系的人只是代管而已,父亲大人才是名正言顺的泽州城主。”最后仍然忍不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不过像你这种连我家族徽都不认得的人,也不指望你能自己听说这些事了。”
鸣人的确是不知道,但他已经习惯在这方面被讽刺了,所以只是惊讶地问道:“可是去那里的话,你又不怕给你哥抓到了?”
“谁说我怕他?”黑发的孩子立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鸣人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心中念念有词:我也没说你怕他啊……
发觉眼下似乎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佐助决定暂时放到一边,神气很是骄傲地道:“因为没人想到我会去那里,所以才不会被找到,难道我笨到要住进老宅给人看到吗?”
……还说不怕被抓到?
“要成为下一任族长的世子大人讨厌我,所以我将来一定会被打发回去打理封地,那些家伙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和木叶宗家的臣子不一样,泽州老宅的人心里,更需要被讨好的人是我。”他笑了一笑,目光中透着亮芒:“鼬那家伙的确很了不起,但有些事是上位者无法体会到的,所以他不知道,在他认为不用在意的地方,宇智波家也有只效忠于我的人呢。”
鸣人不是很懂得这些,佐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通常只像个普通孩子,但偶尔流露出的这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精明,总会使他很不舒服地意识到佐助和他不一样,他不是邻居家的男孩子,而是宇智波家的公子……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脱口问道:“那你想要成为世子吗?”
佐助因为忽如其来的问题怔了一下:“什么?”
鸣人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些不确定地道:“你要是做了世子,就不能……不能这样随便出来了吧?”
佐助有些疏神,随即毫不客气地伸手在他脑袋上重重一敲,粗声粗气地道:“宇智波世子在木叶呢,说什么废话。”
独自一人离开时,佐助想到那个他没有回答的问题……
“你认得……你知道那是什么功夫?”
不,我不知道,他想,毕竟只是听说,并没有真正见识过,所以他完全不能确定那是否真的是传闻中武承亲王独步天下的瞬身轻功——分身化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