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殇余痕》HollyGarden

64、五十 谈判

　　所谓庆功宴，不过是准备好饭后茶点、香槟、蛋糕和一系列可以烘高气氛的工具，大家一起来狂欢。

　　年前装修一新的CHARRY BAR早已准备好一切，一反之前的昏暗迷离格调，将吧内大厅所有能照明的灯都打开了。以前没仔细观察过，今晚一看居然发现装修后的CHARRY BAR在灯光照耀下几乎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

　　一群打扮光鲜的人在吧内济济一堂，喧闹非常。除了BRINGS一行，他们的工作人员和公司高层代表，还有这次担任演唱嘉宾的李雪睫和乐坛前辈江枫。
　　我拉着佳怡与洪嘉在角落里坐下，不想太招人注目。
　　佳怡一直死死盯着只穿贴身露肩小礼服、大摇大摆走来走去肆意张扬的李雪睫，特别是当她粘在萧冉轩身边卖弄风情时，佳怡双眼几乎要喷出火了。我和洪嘉心有灵犀地强压住佳怡，防止她轻举妄动，结果刚平静下来没一会儿，“花心混蛋”顶着灿烂笑颜往我们栖身的小角落走来，还送来一瓶香槟。

　　“刚才我们开香槟庆祝的时候怎么不过去？离这么远哪能感受到气氛。”虽说对于他的厚颜我们早有体会，可在佳怡黑着一张包公脸的情况下还敢坐在她对面着实勇气可嘉。

　　机灵的洪嘉赶紧转移话题：“奇怪，陆凯辰怎么不见了？刚刚不是还和你们说话来着……”

　　“哦。不知道，可能回去酒店了吧。听说他明天一早就要赶回台北。”萧冉轩晃着透明酒杯，满不在乎的神色。我倒是觉得奇怪，再怎么说陆凯辰也算是他们老板的老板家的公子，若是平常人一定早扑上去逢迎拍马的不亦乐乎了，他却似乎一点都不待见那位少爷。不过，很好，有骨气！我在心底悄悄地赞了一句。

　　佳怡默默低头拨动果汁中的吸管，不知在想什么。

　　萧冉轩递给我一杯香槟，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居然只喝果汁，太不给面子啦。这杯一定要全喝了。”

　　我白他一眼，皱皱眉接过来，“你萧大公子灌人酒的伎俩还是没变。不过你是不是弄错对象了？”我瞥了一眼场子中央正一边娇笑着和公司高层讲话一边时不时冲我们这儿眺望的李雪睫，又向佳怡努努嘴，暗示他解释些什么。

　　萧冉轩仍是笑得春风得意、没心没肺，他风情万种地一挑眉：“今天轮流啊，谁叫你现在离我最近。我代表BRINGS来敬酒的，不喝就是不给我们面子哦！”

　　这只兔崽子……
　　刚才对他油然而生的好感一扫而空，冲他瞪一眼，举杯欲饮，谁知佳怡突然侧身过来抢走了我手中的酒杯，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饮而尽。

　　她把空杯放到桌上，尽量笑得有涵养：“小俐胃不好，这杯我代她喝了。”

　　萧冉轩像是早已料到，气定神闲地往椅背上一靠，无所谓地摊摊手：“行啊，你们总是姐妹情深。”

　　洪嘉与我对视一眼，我们本来心想既然主要人物已经挑起话头，我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不过顾及着李雪睫MM的幽怨视线总毫无征兆地往这儿飘来，我们还是有必要留下来作掩护。各自领会眼神含义后我们二人端正坐好，面带浅笑，那神髓好比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

　　佳怡轻拢了一下耳边发丝，微笑：“好些日子不见了，怎么一来就劝人喝酒，还专挑酒量最差的。”

　　见洪嘉忍笑望我，我不由大失脸面地缩了缩身子。这小俩口今天是怎么了，抬杠不用总带上我这个无辜路人吧？

　　萧冉轩眸子转动，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我的确是错了。应该先敬你的，A市地产大亨的公子和理财投资专家的独女即将喜结连理，这样的好事怎能不敬？”说完就递上了一杯酒。

　　话里带刺，是人都听得出来。我不屑地撇撇嘴，不过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牢骚？是他先负了她。

　　佳怡点头称谢，颇为优雅地浅笑将酒饮下，熟练自然，看来她在最近的饭局上是练出来了。她用湿纸巾轻轻擦嘴，忽地站起身看着我和洪嘉说：“已经不早了，回去吧。”

　　很好，我早有此意。乐呵呵地随佳怡站起来，我拉着洪嘉去找蓝音告别，顺便给他们最后一点时间解决他们的私人恩怨。

　　“咦，小俐！佳怡呢？”蓝音正手捧蛋糕吃的不亦乐呼，邢姐站在一旁面色为难，好像是想劝她少吃一点。也对，艺人在饮食方面要绝对控制，想来经纪公司一定有严格要求。

　　“你啊，真是见食忘友。在那儿坐半天了你都不过去，原来是被蛋糕迷住了。”我故作没好气地数落。

　　“呵呵，说什么呢。等会儿想拉你们去续摊，现在当然要补充点体力。今晚超high啊！”蓝音眨了眨她涂满闪亮眼影的大眼睛，我差点被闪晕了。

　　“我们准备回去了啊……”洪嘉面带难色，瞅瞅我。我知道她平日生活作息规律，很少逛夜店，现在已过了凌晨，怕是基本上撑不住了。

　　“是啊，要回去了。来跟你们说再见的。”我怕变数太多，也想早点离开这儿。刚才萧冉轩说陆凯辰已经回酒店我是不信的，他今天绝对不会放过我，但我至少要保洪嘉和佳怡安全。

　　蓝音嘟起嘴：“这就是你们不讲义气了啊！难得见上一面还这么行色匆匆的。不行，不到早上不给回！”

　　估计她是酒喝多了……我汗死，正想继续说点什么，旁边却传来惊呼声。接着，吧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同一个角落望去。

　　洪嘉一下子抓紧我的胳膊，我也惊住了。

　　萧冉轩紧紧箍住佳怡，深深吻着她，佳怡挣扎几下后不再动弹，双手垂下一副任他为所欲为的样子。我条件反射地看向李雪睫，见她面容煞白，死死咬住红欲滴血的下唇，像是拼命克制别发出声响，但眼中的嫉恨强烈如一把火，欲将处于焦点中的两人焚烧殆尽。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女人，看来很可怕。

　　她身边的公司高层脸色已是有些不悦，也对，李雪睫和萧冉轩的恋情八成是公司用来炒作的，否则也不会忽视流言蜚语，在演唱会上让李雪睫担任嘉宾。萧冉轩啊，你这是在拆公司领导的台哦，现场虽说没有歌迷记者，但是一些和凡天娱乐关系比较好的杂志主编和BRINGS官方网站代表却是受邀参加了庆功会的。

　　李哲然皱起眉头，厉喝一声：“Ryan，你做什么呢？”

　　萧冉轩身形僵住，缓缓放开佳怡，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佳怡咬咬牙，扬起手打了他一个耳光，响声煞是清脆，感觉得出她下手很重，萧冉轩白皙的左颊浮出清晰的五指印痕。

　　佳怡望着他，眼中泪水在打转：“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人！？”也不等他回答，抓起座椅上的GUCCI皮包冲了出去。萧冉轩呆立在原地，想起来要追出去的时候已经被走上前的李哲然挡住去路。

　　蓝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还真是我们BRINGS的一大活宝。”

　　我和洪嘉管不了许多，赶紧跟着跑出CHARRY BAR。

　　那个幽灵般的黑衣男子忽地出现在门外，拦住我们微笑道：“向俐小姐，请随我走一趟。少爷有话想和你说。”

　　洪嘉莫名其妙地望着我和他，问我：“你认识？”

　　怎么在这个关头！？我心里咒骂一声，拉住洪嘉说：“你快点去找佳怡……我还有些事，走不开了。找到她以后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啊！”

　　洪嘉没时间多想，瞥了一眼黑衣男子后点头匆匆离去。

　　目送她走远，我松了一口气，相当平静地跟着黑衣男子绕到大楼后方，走进地下停车场。

　　深夜，停车场里白光亮得刺眼，没有一个人影，除了入口处的呼呼风声，其余地方只能听见两个人冷冰冰的脚步响，如同处于半夜荒原，孤单恐惧的心情迫人窒息。走到最深处一排的第三个车位，黑衣男子停住，恭敬地说：“请上车，少爷在里面。”

　　我不自然地看看这辆蓝色别克，透过车窗依稀看清坐在后座陆凯辰加了一件黑色风衣，正低头望着膝上的笔记本电脑，神情专注，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外界的状况。拉了拉衣领，我思量着他们会不会在这里把我打晕带回台湾去，再用我来威胁妈妈，头脑中保持了一万个警惕。
　　黑衣男子冲我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如今这偌大的停车场中只剩下了我和陆凯辰两个人。

　　站在车外，我不动，只静静透过车窗望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他双手敲击着键盘，眉头微蹙，因为摘下了眼睛可以发现他的睫毛仍和小时候一样，比女孩子的还要长，轻轻颤动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惜。我咬咬嘴唇，双拳紧握，恨不得把他从车上拎下来痛殴一顿。
　　突然，一阵高音铃声突兀地响起，回荡在这空旷的停车场内。
　　我一怔，车内的陆凯辰也抬起头，直直地望进我眼中，褐色冰冷，毫无波澜。

　　心中发悸，我转过身拿出手机。
　　“喂，小俐，佳怡找到了。我们现在在计程车上。”洪嘉大大咧咧的嗓门传来，使我在这寒意四散的地方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她怎么样了？”
　　“还在哭呢。不过没大事，萧冉轩那个混小子也的确过分了。”
　　“好好劝劝她吧。既然已经和柳明在一起就别管什么萧冉轩啦，都是快做新娘子的人了。”
　　“嗯。她不愿意回家，校门也早关了，我们准备去她爸的酒店睡一晚，你那里没什么事吧？”
　　“呃……嗯，我也快回家了……没事，你们小心啊。”我故作轻松地回答，“好啦，你照顾好佳怡啊，拜拜。”

　　身后传来一道开门声响，我回过头，见陆凯辰已下车来望着我，沉默一会儿，忽地轻扯出一个微笑，“上车吧。我有话和你说。”
　　只是嘴角勾出浅浅的弧度，眼中无半分笑意，却像一个等待猎物进入陷阱的捕食者，狡猾、冷冽，闪着嗜血的光芒。
　　我仿佛看见了一朵罂粟花在眼前缓缓展开。

　　心跳快得好像即将从胸口蹦出来，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车里开着空调，密不透风，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被他放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还没关机，蓝光闪烁，如暗夜里恶狼的眼睛。

　　“可能这辆车隔音功能太好了，如果不是你手机响我都没有发现你。”他保持笑容不变。

　　我没有说话，只随意盯着那笔记本上闪着的蓝光，慢慢调整呼吸。

　　他见我没反应，语气平和接着说：“你不说一下你的感想吗？我们已经七年没见了。”

　　我慢慢抬眼，对上他的眸子后又转移视线看向正前方，“我根本不想见到你，这就是唯一的感想。”

　　“怎么会？”他看上去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想着我。”

　　我皱起眉头，这人莫不是疯了？

　　他玩味地轻笑：“难道不是吗？你应该一直想着我，想着怎么向我报仇。”

　　我猛地转头瞪向他，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毁了我一家，你还想怎么样！？如果你们是想让我死，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这副样子算什么？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孔来骗谁？你以为我还会上当第二次？”

　　怒吼汹涌而出，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停止，只想对着他发泄，这么多年来积聚在心中的苦闷悲愁，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的血色黑夜，我已经快撑到极限了，快爆炸了。有些时候，夜里睁着眼睛不敢睡觉的时候，我常想，我这样下去会精神衰竭而死吧，会疯吧，会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吧……后来连吃安眠药也没有用了，脑中一遍一遍回想着被关在黑屋中的恐惧，被皮带抽打的疼痛，抚摸上爸爸冰冷尸体的绝望……就这样不断刺激着自己神经，一直到天亮。
　　这是拜谁所赐？
　　难道不是你吗？不是你和你没有人性的父亲吗？陆凯辰！

　　我已经骂红了眼，抓起挎包往他身上砸去，“你这个恩将仇报的混蛋！你不是人，你怎么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似乎感觉到痛了，终于出手压制住我，微微皱眉：“你冷静一下，疯了吗？”

　　我双臂被他握住动弹不得，像是听到笑话一样：“我疯了？疯的人是你！是你们陆家！”

　　他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是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真够难为你身边的那些人瞒的这么辛苦。”

　　我根本就不想费力去听他说些什么，用力甩开他的手，侧身推开车门欲下车，可他一手抓住我的胳膊又将我拉了回去：“话还没说完就想走么？你小时候的好家教真是白学了！”

　　小时候……他居然还敢厚着脸皮提小时候的事！
　　我盯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恨得咬牙切齿：“究竟为什么？我们家那一点对不起你们了？你为什么要害我爸爸？就是为了新立财团吗……”声音渐渐微弱，悲哀一瞬间压过了愤怒，“……我们将你当作一家人……我们是一起生活六年的家人啊，虽然你一直不愿意喊我姐姐，可在我心里，总是将你看做亲弟弟……”

　　“你住嘴！”他冷冷扔开我的胳膊，不屑地瞥了我一眼，“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你将我看做亲弟弟？那个时候我跪在地上求你别走，你还不是一离开就七年？时至今日再说这些伪善的话不觉得恶心吗？”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顿时全身无力：“你害死了我爸爸，然后求我别走……这世上有你这样的疯子吗……”我完全不理解，完全摸不透这个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含义，甚至不敢断定他的每一句话是真还是假，他微笑的时候有可能心中正在磨刀，他哭泣的时候有可能心里正在冷笑。他引我入圈套被□□绑架，眼睁睁看着我被人骂被人打，之后扑到我身上哭着喊对不起，而我却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发不出来；他和帮助他父亲害死了我爸爸，我躺在病床上连葬礼都不能参加，他跪在我面前倔强地说：就算我对不起你，你也不能离开我。
　　他说：如果连你也走了，我就真的……你一定不能走。
　　当时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心里对他痛恨至极，如果不是手脚都缠着绷带一定会下床去狠狠打他。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杯，对准他直接砸过去，吼了一句：“你给我出去！”
　　本来只是想吓吓他，谁知道平日里身手敏捷的他竟躲也不躲，杯子砸中了他的额头，血痕顿现。他抬起长长的睫毛望着我，一副无辜讨好的神情：你消气了吗？你消了气，就不会走了吗？
　　我想象不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能在害死一个人之后这样平静，甚至还摆着无辜天使的面孔，那时我心中不寒而栗，铁了心要与他划清范围，于是恶狠狠地说：“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他眼中雾气蒙蒙，跪在我床边，一动不动，也不再说话。
　　我干脆蒙上被子睡觉，不去管他怎样。
　　第二天，妈妈便告诉我，要立刻离开。

　　回想起那些事情，几乎耗尽了我的思绪力量。
　　仿若又做了一场噩梦。
　　“你究竟想怎么样？快点说吧。我没力气和你吵了……”我靠在靠垫上，认命地闭上眼睛。

　　“和我回台湾，订婚。”

作者有话说

　　依旧发烧中……O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