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素素素

16、碧玉玲珑簪

　　墨予在她身上施了法术，若是不及时解去，她会慢慢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再也不会有自己的意识。

　　幽若迅速关上浴室的门，摒息静气，盘腿坐到地上打坐。

　　闭上眼，耳边忽远忽近的传来梵呗之声，黑漆漆的四周一瞬间变得明亮，绵白的雾拢过来，复又慢慢散去，空气温暖如春。

　　水声、风声、风刮过竹林的声音，从耳畔轻拂而过。

　　从脚心生出来的暖意，顺着骨头一寸寸的往上爬，墨予加诸在她身上的法力一点点散去，身体逐渐变得轻盈。

　　梵呗之声渐歇，幽若睁开眼，扶着洗手台慢慢站起来，冷静望向镜中的自己。

　　眼瞳中的琥珀色淡去，露出本来漆黑的颜色，黑白分明。

　　吐出口气，幽若松了松肩膀，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开门出去，云鹤躺在床上已经睡过去，朝阳照进窗户，地上满是随着窗帘摆动的顽皮光斑。

　　幽若摇摇头，放轻动作过去，俯身亲了下他的额头，直起身开门出去。

　　他昨夜陪了她一夜，确实辛苦了。

　　房门关上，床上的云鹤睁开眼，疲惫望向雪白的房顶。

　　幸好只是琥珀色，若是昨夜她不来，到了今天，她的眼睛的颜色就变不回去了。

　　从琥珀到红色，有可能一年，也有可能只需要一天。

　　墨予想要任何东西，从来不择手段。

　　吐出口气，残留耳边的最后一丝声音静止下去，整栋别墅都安静下来，仿佛被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

　　云鹤抿了下唇，闭上眼放心睡去。

　　——

　　幽若回到茶楼，渡魂还没起来开门，八哥趁早出去溜达了一圈，落在一楼的屏风上，来回走动。

　　把外边的铜壶灌满茶水，幽若随意坐下，招手示意它过来。“我今天带你去玩好不好。”

　　“不好。”八哥离她远远的。

　　只要她好声好气地说话，绝对没有好事。

　　幽若也不勉强，时间差不多上楼把渡魂叫起来，出门去找玲珑。

　　不过早上7点，刚刚苏醒过来的城市上空，模糊飘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小区门外，卖包子卖油条的推车把出口两边塞满，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食物的味道。

　　幽若停住脚步，站到一个相对不拥挤的位置，拿出手机，把早上看到的这一切拍下来。

　　两百年前，她刚来的时候，这儿还是荒郊野岭，如今却已经成为一个城市的老城区。

　　不知再过百年，这儿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拍了大概十分钟，幽若收起手机，估摸着楼道里的人该出门的都走的差不多，这才慢慢悠悠的往里走。

　　这栋楼从开始入住，玲珑就在这，她有人的感情，会留恋其实不算奇怪。

　　抬手敲了敲门，没人来开。幽若抱着手臂，心不在焉地等了一会，玲珑出现眼前，一脸欣喜的表情。“幽若姑娘。”

　　“他死了没有。”幽若挑眉。

　　玲珑脸上的笑意僵住，闷闷摇头。

　　幽若左右看了一圈，捻起佛珠，从容穿墙而过。

　　那人还在昏睡，不知道中间是否醒来过。看到仿佛换了个样子的房间，幽若坐下，眯眼打量她。“你能付给我什么报酬，你的灵力毫无用处。”

　　玲珑怔住，垂着脑袋，痴痴望着望着床上的男人。“我除了灵力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

　　幽若笑了笑，倾身靠着椅背。“那怎么办，没有报酬，我是不能随便干涉人间的任何事的。”

　　这傻妖精，求人帮忙居然不准备报仇，她以为还活在几百年前呢。

　　玲珑抿着唇坐下，脸上写满了为难。

　　她的灵力不纯粹，因此没有什么价值。就是她的原身也不值钱，也没有收藏的价值。

　　人间做妖的生意，从来不接实物报酬，她给了幽若也不会要。

　　“没想好？”幽若挑了挑眉，脸色有些不耐。

　　她以为过了一夜，她肯定想好要给她什么，居然没想。

　　满脑子就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她这么迷。

　　玲珑惊得一下子站起来，面红耳赤的望着她。“我有一样东西可以给你，你等等。”

　　幽若点头，见她飞奔出去，无聊的数着佛珠望向床上的男人。

　　她看过玲珑的前世今生，却没看过他的。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低头望向手中的佛珠，嘴角抿起。

　　人的情感真是奇怪，明明娶了别人，心里却还惦记着最初的人。

　　即使过了轮回，也还清晰记得那人的模样，记得那人留下的誓言。

　　这些记忆沉睡脑中，不知何时便会以梦境出现。

　　有的遇到了最初不能白头的人，有的，却一世一世的找，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在乎的，却始终是最初的那一个。

　　“幽若姑娘。”玲珑折回来，手里拿着一只瓶子，通体雪白莹润，瓶口的位置依稀升起淡淡的红烟。

　　幽若拉回思绪，伸手接过来。“这是什么？”

　　“九重天上的无根水。”玲珑紧张的望着她。“可以么？”

　　幽若低头，仔细嗅了嗅那水的味道，黛眉微挑。“可以。”

　　无根之水，可让荒芜之地长出生命。

　　传说一共九滴，女娲把此水洒下时，被狂风吹乱，这才导致了神州大地的南北差异。

　　用科学的方法解释，其实是气候的原因行成，跟神话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过，这也算是她能拿出来的唯一可以用的报酬，她就不计较了。

　　收好瓶子，幽若抬手看了下表，领她一块进去那男人的梦境。

　　回到男人的第一世，玲珑看到站在屋檐下遥望远方的自己，不免红了眼眶。

　　“你可别哭了，哪来那么多的眼泪。”幽若警告一句，捻着佛珠，神色淡淡地看戏。

　　匠人的手艺出类拔萃，入宫不多久便获得赏识，可惜太过本分实在，被人诬陷险些丧命。

　　心灰意冷的匠人离开宫殿，回到家一心一意等宫女出宫，家中的老娘却不愿意，逼着他娶了另外一个女子，生儿育女。

　　“我始终以为，他不曾等过我的。”玲珑轻叹。“直到老死，我都不甘心，不甘心他负了我。”

　　“所以，你第二世的时候，依旧去找他。”幽若皱眉。

　　玲珑笑了下，沉默下去。

　　梦境转到第二世，匠人虽有婚约，对方却并不喜欢他，而他也未娶。

　　幽若偏头，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玲珑，悄悄退出去。

　　卧室里，男人还在睡，手里紧紧的抓着那只簪子。

　　幽若走到窗边，无意识拿出无根水，仰头喝下。

　　就一滴，她要生出人心，生出能分辨好坏的心。

　　墨予比她想象的要可怕，她不想因为自己没有心，分辨不清他对她的态度，而牵连了无辜的人。

　　做了那么久的妖，她其实也累了。

　　红色的水珠滑入喉咙，身体并无任何不适，就跟喝了普通的水一般。

　　幽若撇撇嘴，无聊拿出手机玩游戏。

　　过了半个小时，玲珑从梦境里出来，脸色苍白异常。

　　幽若假意不知道她用法力改变了那男人的梦境，起身告辞。“我回去了，要是还有问题，你直接去人间找我。”

　　“谢谢。”玲珑感激道谢。

　　幽若摆摆手，打开幽灵伞，瞬间消失不见。

　　回到人间，渡魂依旧在研究棋局，八哥趴在一边，像似睡着了的样子。

　　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苗悦来电话，抱怨她昨天放鸽子的事，让她下午的时候一定要去酒吧。

　　幽若满口答应下来，结束通话，瞟了一眼渡魂，起身回房。

　　这几天都住在云鹤那边，她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修炼。

　　洗了个澡，感觉舒服了些，她盘腿坐下，掌心向上，闭着眼凝神修炼。

　　两个小时后，幽若睁开眼，狐疑的看着缠在手臂上的佛珠。

　　刚才修炼的时候，这东西一会冷一会热，变来变去，不知道什么原因。

　　把袖子挽起来，一粒粒乌黑发亮的佛珠缠在手臂上，看着蛮吓人的。

　　放下袖子起身，那种古怪的烫感又冒出来，不是很烫，但是热烘烘的，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幽若坐到窗边，努力回想跟这珠子有关的一切。

　　到底是谁的妖骨，为什么师父要给她？

　　“发什么呆？”渡魂忽然出现，手里捏着两枚核桃，跟个幽灵似的冒出来。

　　“有事？”幽若打了个哈欠，从窗户上下来，狐疑看他。“遇到麻烦了？”

　　“是我们遇到麻烦了。”渡魂挑眉。“走吧，师父估计也快到了。”

　　师父……幽若听他说师父也出现了，直觉跟墨予有关，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停车下去，师父背着手，站在半山的凉亭里，双眼微微眯着，遥望着远处的城市。

　　风吹过来，他身上的袍子被风撩动起来，发出猎猎的声音。

　　幽若和渡魂一块过去，安静站到他身后。

　　今天跟以往任何一天，没有任何的不同，不知道师父到底在看什么。

　　过了一阵，恍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耳边忽然响起师父严厉的警告。“幽若，你性子冲动，若是再遇到墨予，千万别激怒他。”

　　“我知道。”幽若垂下脑袋，弱弱问出声：“师父，是要出大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