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玉崔嵬）玉未央》折翼

5、番外 那年做鬼的日子（上）

　　二三月的天气是很糟糕的。
　　初春的季节寒意未退又来连月小雨连绵，即便是天子脚下的汴京亦难逃江南小雨连三月般的厄运。半月未见日头的开封府到处都透着股阴湿潮冷的味道，屋里屋外大街小巷，连带着骨子里头都像要泛出股疏懒霉味般。
　　直叫人想一头蒙在被头里，睡过三月天，省看娃娃脸。
　　可惜，被子里头也是股霉味……
　　摇着芙蓉团扇坐在碑头，玉崔嵬看着今夜里第十八个打着灯笼念着阿弥陀佛却因踩错他的坟一路逃窜而去的路人，微微挑了挑眉。
　　虽说，他并不觉得敬畏鬼神是件坏事，可慌不择路时踩着他的坟头逃走这点就让人实在有些高兴不起来了。清明将至雨水泽沛万物兴盛，坟头上要长出第七十八朵菇子这事他是拦不住，可底下好歹埋着骨灰坛子，这般不知轻重踩来踩去，很容易重见天日的。
　　“嗷——这群该死的混蛋，又踩老娘尾巴！”
　　凄厉惨叫又一次在这初春夜里响起后，玉崔嵬暂且放下了死人骨头可能会重见天日的小小忧桑，淡定抬手捂住耳朵，隔绝了‘邻居’那阵熟悉的咒骂。声音的主人是条初通灵智的花斑蛇，住在离他坟头不远的树洞里，三天前刚从冬眠里被人为叫醒，脾气…嗯，有些暴躁。
　　其实只要住惯了，夜里的荒郊还是挺热闹的。
　　细雨微凉中，刚做了一个月零八天游魂野鬼的玉崔嵬，摇着当初被圣香大少一起烧了埋进骨灰坛里的玉骨芙蓉扇悠悠飘在坟头，这般心态积极地想着。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要知道，在鬼灵妖魔的世界，弱者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乖乖闭嘴。
　　因为，没有谁会在把你拆吃入腹前还有兴趣问你到底是喜欢被清蒸还是被白灼。就像现在玉崔嵬胸口这只突然把他捅了个对穿的爪子，插进来之前也不会客气地询问身体的主人究竟喜欢哪种对穿法。
　　除了指甲太过细长尖利外，那其实是只很赏心悦目的人手，闲闲飘开的玉崔嵬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游魂野鬼也有游魂野鬼的好处，那一爪的强劲力道并未对他虚无缥缈的身子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让他还有闲心去感叹一下那手指节修长、肤色白皙，很有些江南一带的细腻。
　　若非方才捅在身上的力道太狠而且很有再来几爪的趋势，玉崔嵬其实很有点兴致将那只“爪子”握在手中细赏把玩一番的。
　　当然，如果爪子的主人愿意的话。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里外看了看自己干净如新的手，妖音眉梢微扬，方才将注意力转向不远处晃晃悠悠的幽魂，如果…那的确是只幽魂的话。
　　若不是眼前这只幽魂散出的香味特殊到让他难以忽略的话，他是绝不会放过那只马上就要到嘴的兔妖刻意掉头来找的。
　　不过，事情看来似乎不像他原先想得那么简单？
　　为了让猎物不出意外安安静静的进肚子，刚刚那一爪，进去时他用了两成妖力出来则带了三成。那样的力道，别说是一般的孤魂野鬼，就算是有千年道行的鬼灵妖魔也该抓掉半条命了。
　　眼前这只居然没事？
　　“我已经死了，这般摸样…自然是游魂野鬼~”绕着那个似乎不打算再做任何动作的男人飘了一圈，玉崔嵬眨眨眼笑得春光明媚。
　　这是他做了鬼之后第一次同人说话，闷了一个多月，他还是很高兴有人肯陪他聊聊天的。纵然，眼前这个从皮到骨都透着浓浓狐媚味道的蓝发男人看起来更像是只修成人形的妖，一只斜眼看人都像是在媚眼横飞的狐狸精。
　　“欸—— 谁告诉你的？”懒懒靠着墓碑支着下巴，妖音那声上挑的‘欸’拖得颇长，虽是眯着眼却盖不住上下打量玉崔嵬时眼中的趣味。
　　最近的他实在是无聊的紧。
　　本想要找点事情闹腾一番添些趣味，却偏偏家中有个未老先衰古板至极的大哥，每每刚生出点找乐子的苗头，那厢天心通的警告就已经到了，让他想找地儿使点坏都不成。如今，眼前这只大约不是鬼的，看起来倒是有趣的紧。
　　不如…研究研究，总好过闲得狐狸爪子疼，到处刨兔子过瘾。
　　“我猜的~”
　　一句底气十足笑意吟吟的回答，生生叫妖音愣了好半晌，半天才‘噗嗤’一声大笑起来。捂着肚子，毫不客气地捶着玉崔嵬碑头，也不知这三个字是戳中了这位狐狸大爷哪处低冷笑穴，竟是咳笑着连眼角的泪花子都溢出来了。
　　这般令人黑线的场面，若是叫歧阳这现代人见了，大概会禁不住狠狠吐槽上一段：上联‘疯癫神经二百五’；下联‘有脸没脑瞎乐呵’；横批‘看着欠抽’。
　　可此时的玉崔嵬却觉得很是有趣。
　　从未有过，所以新鲜；因为新鲜，所以有趣。
　　就像这做鬼的新鲜，被踩过坟头的新鲜，看人敲他碑头的新鲜，以及…做一只普通游魂野鬼的新鲜。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挺有新意，颇为有趣。
　　所以，也乐得将这话题继续下去。
　　“我是妖音，你呢。”似乎是笑够了，妖音抬起身来的时候竟又变回了最初那般似笑非笑的模样，妖艳脸庞之上遍寻不到一丝方才大笑痕迹。
　　“鬼面人妖玉崔嵬。”
　　笑吟吟的，却没有舍去那本可以舍去的名号。
　　因为对面是只妖，所以…或许还是想看看反应？
　　玉崔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开口时，就还是那么将名号带上了。
　　“…………你身上没有半妖的味道。”凑近了脸研究了好一会子，妖音最终认为还是应该去下否决定论，“人类都这么爱乱起名号的？”
　　鬼面他能理解，就那烂掉的小半块嘛，那么点点大是有多了不得啦真是的。
　　人类真是有够大惊小怪。
　　可所谓人妖，不就是人和妖的结合体，正式名称为‘半妖’的种族？
　　他就说他的狐狸鼻子没坏么。
　　明明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这种听起来就很乱攀亲戚的名号真的是很不好诶，这不就跟那些个人类泼妇见到女人就喊狐狸精一个德行么？
　　长成那样……
　　狐狸才不要她们当同族。
　　“诶，玉崔嵬，我说这么得瑟没品的名号应该不是你自己起的吧。”
　　“承蒙江湖正道豪杰‘抬爱’，玉某自要承情兜着。”骤然变大的雨势中，玉崔嵬依旧摇着那柄花开灿烂的芙蓉团扇，微眯的眼睛，似乎昭示着心情不错。
　　出乎意料的反应，有时当真会比偶尔冒出的微末期待，更让人心情愉悦。
　　妖，看起来似乎要比人有趣的多呐~
　　“啧，雨大了。”
　　不爽地给自己开了个挡雨的结界，妖音很是行动派的打算立刻撤退，半点没有客气借口。倒是离开前，笑眯眯的对着坟头上的菇子打了个漂亮的响指。
　　遮的住雨遮不住湿气，过了那撇水的点，皮毛就不蓬松好看了！
　　“我要回窝睡觉去了，这朵蘑菇送你挡雨。天气好了我会再来的~”
　　“诶~~ 原来有法术真的这么方便。”看了眼一旁话音方落就已没了狐狸影子的空地，玉崔嵬闲闲摇着团扇，飞到了那朵突然长得一人多高的菇子下头。
　　带了些许新鲜与探究，享受着这难得的一方清净。
　　这么艳丽的颜色，好像…是毒蘑菇？

　　这篇番外其实本来应该是本文的开头，然而后来我写完发现好像后续不太好接，于是就改成了番外，所以大家就当正文看吧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