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之树会有晴》林幽韶华

2、雨声，泪声。

　　聚餐的宴厅前，爸爸和妈妈站在亲戚中间，极力的赔笑，对这次的宴会，爸爸妈妈本就没有抱多大的心情而来，若不是碍于亲戚一场，想来，他们是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

　　婶婶牵着十三岁的女儿站在了妈妈跟前，轻搭妈妈的肩，说：“月芹啊，几年不见，年轻又漂亮了，最近去哪里发财，有钱了连婶婶都不记得了。”

　　听着婶婶的话，妈妈赔笑着说：“都一把年纪了，还能年轻跟漂亮，婶婶这是在开我玩笑呢！”妈妈谦让的回着婶婶的话，只是婶婶却不乐意了，她别有用心的笑着，直盯着妈妈。

　　看着她一副有话说的模样，妈妈正想开口问，哪知，她却快人一步，也不等妈妈反应了，直接拉着妈妈的手，把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些，亲昵的挽住妈妈，在她耳边低声说：“唉，你来看看，我这女儿长得不错。”

　　说着，她把身旁的女儿拉到了妈妈跟前，一脸得意的展摆着自己调教出来的女儿，妈妈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眉目鼻挤到一块的女孩，从嘴里勉强的挤出一句话，说：“额.....嗯，五官是端正的。”

　　听到妈妈的回话，婶婶咧嘴一笑，说：“是吧，你别看她漂亮，做起事来那才叫一个机灵，隔壁镇的老李想跟我们家攀亲家，我都没答应，小扬今年也该有十六，七岁了吧！再过两年就可以谈婚论嫁了，婶婶我啊，就有识人的目光，怎么着，也不会把好的留给别人，忘了自家人，你要觉得合适，我们就把这事定了。”

　　说着，还不忘朝着哥哥挑眉示好，妈妈听着婶婶这话，佯装思考，好一会，她扬起嘴角，回着婶婶的话，说：“小扬还小，要说这事还早了些。”

　　婶婶听着妈妈这话意，正想反驳，却在突然间从宴会里插进来了一个声音，只见那人大声的对着爸爸，说：“你啊，就是太老好人了，明明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多完美的组合，非要去领一个什么关系都没有，还是杀人犯的女儿，搞得大家都被笑话，你们脑袋是不是长草了。”

　　听到这话，大家都纷纷扭头看向了那人，而经这人一提起，大家又都把目光投向了我，千万别误会，那目光绝不是善意的，只听有人说起这事，别人也就兴起，附和着说：“就是啊，林远，不是我们说你，你不知道现在我们一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多没面子，好歹你也是个老板，这样做对你影响也不小吧！”

　　还有人跟风说：“没错，上次，我路过隔壁镇时，还听到了三姑在嚼你舌根，说什么胳膊肘往外拐，把钱扔给别人就好，瞧不起自家人啰......上次，她儿子不就挪用了你一点钱，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完事了，把事情搞得这么僵，何必呢，往后大家还是要相见的嘛！”

　　这话就像瘟疫，蔓延得快，挡也挡不住，大家似乎很享受他人的痛苦，只听又有人接嘴，说：“还有啊，自从这孩子来到你家，你不觉得事事不顺吗？投资赔钱，做生意得罪客户，最惨的那次我还得低头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原本想无视这些对话的妈妈，在听到这话时，她对着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不是叔父你负责的项目吗？跟纤晴有什么关系？”

　　被妈妈这样一反问，男人瞬间感到丢脸了起来，他轻咳了几声，反讽着舒月芹，说：“男人间的对话，你女人家子少插嘴。”

　　男人摆出了一副长者的嘴脸，训斥着妈妈，妈妈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而就在这会，爸爸忽然开口了，只听他语气强硬地说：“够了，纤晴是我林家的孩子，是我的亲人，如果大家再这么说她，那下次这样的聚会也别找我们了，我们来不起。”

　　爸爸边说边看向我，目光里带着温柔，在回过头时，他冷哼了一声，说：“还有，叔父，记得，月芹是我老婆，没有人可以这么说她，包括你。”

　　看来爸爸是生气了，这时，叔父装做好人，忙打圆场说：“是叔父不对，我们不说，你也别生气了。”

　　说着这话的叔父，脸上是带笑，嘴里是各种客套，可心里却不屑的看着爸爸：切，什么东西。

　　而这时，站在我身侧的哥哥，牵起了我的左手，姐姐拉住了我的右手，我抬起头，露出沉寂的目光，左看了下哥哥，右看了下姐姐，他们对视着我，露出了微笑。

　　这个微笑我记得，脑海里有个声音，渐渐的浮现，辩护律师用极其强硬的态度对着男人说：“为什么杀了老婆跟儿子，却留下女儿的命？是失手还是故意？为什么想要自杀却选择报警？是良心发现，还是另有玄机。”

　　律师的咄咄逼人，却没有让男人有任何的反应，男人只是垂着头，双手握放在腿上，表情凝重，默不作声，这样的反应令人困惑，却没有让在场的人有任何的怜悯，似乎眼前这个男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可笑的.......

　　最后，法官敲着桌面，说：“鉴于以上案情，及被告人的口述，判被告人故意杀人罪成立，但鉴于本案的被告人，有精神病史，改判其受病院控制，剥夺政治权利和监护权，此判即刻执行。”咚咚咚......三声响后，男人被带下了台。

　　当他经过我身边时，朝我投来了隐痛的目光，嘴里呢喃着：对不起......

　　那一年，我８岁，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家里有爸爸，有妈妈，有弟弟，日子过得平凡而幸福，那天，放学回家，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妈妈，和靠在墙边瑟瑟发抖的弟弟，爸爸手上拿着菜刀，滑向了我的脖子，在快要失去意识时，弟弟满脸血倒在了我的面前，醒来时，爸爸被抓，妈妈跟弟弟死去，我就像一个皮球，在亲戚间，被人踢来踢去。

　　善良的人会对我说：“纤晴，叔叔阿姨很想带你，但是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叔叔阿姨压力也很大，还在弟弟妹妹要照顾，希望你能理解。”

　　直白的人会对我说：“养你我还不如养条狗，养条狗还能吠几声，你能做什么，你能帮我赚钱吗？”

　　谦卑的人会对我说：“你是个好孩子，但不适合在我们家，你妈妈，还有弟弟的事我很抱歉，可就算如此，阿姨还是不想被人说闲话。”

　　就这样在无人愿意的情况下，被推来复去的我，最终被送到了福利院，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带给我的冰冷，我早早的学会了伪装自己，呐，笑吧！

　　原以为我的世界不会再有晴天，因为在我还没开口前，就被人定义为恶魔的孩子，无需任何解释，在大家的心里，我就是带着这么个标签的人。

　　直到那天，那一家四口带着慰问品来探望福利院里的孩子，院长在他们来临前，早有嘱咐，他们是要来认领一个孩子的，至于原因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看着他们来，我识趣的躲到了角落里，就是爸爸都抛弃我了，还有谁会选择我呢！我扬起嘴角，踢着脚边的石头，默念着这令人绝望的时间过得快些。

　　忽然，远处传来了声音，我抬头看去，是那家人，只见他们挥手招我过去，但，这个挥手在我看来是讽刺的，你有见过受伤的动物会因为一个手势而主动靠近人吗？答案是没有吧！

　　对，所以，对于他们的挥手，我选择了视而不见，就算过后会被院长责骂，也比希望落空来得痛快些，不用对我温柔也没关系，这样的伪善，我体会过，也早已千疮百孔了。

　　见我没有反应，那家人主动朝我靠近，起先对于他们的靠近，我是带着警惕的，我不要再做一个可怜的乞讨者，去讨好别人。

　　即便满身的刺会扎伤他们，也总比自己受伤要来得强。

　　但，令我震惊的是，他们没有像其它人一样，害怕我的刺，男人抚上我的脖子，盯着我的伤疤，轻柔的开口，说：“这一定是上帝留在人间的天使，因为走得太快，还没来得及收回安在你身上的翅膀，所以翅膀变成了眼前这道浅浅的痕迹，你是特别的，也是幸运的，要来我们家吗？”

　　说着，男人朝我伸出了手，站在他身旁的温恬女人，和两个漂亮的孩子看着我，扬起了好看的嘴角。

　　这句期盼许久的话语，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滑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点着头，悲伤的嗯了一声。

　　１０岁的这年，我来到了现在这个家，这个家里有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姐姐，他们的爱，如亲人般沐浴了我，让我不再寂寞，痛苦，悲伤，我又有家人了。

　　上学的那天，学校里对于我的传言，比往常快了，传一传二传十......于是，我自然就成了大家的目标，他们把我围起来，吐口水，说我的脖子上长虫，糜烂，恶心，骂我是杀人犯的孩子，就在我束手无策时，他们把我推倒在地上，在我露出无助的眼神，渴望被救时。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道光，那道光很轻很柔，让我感到安心，只见，哥哥姐姐推开了那群人，挡在了我的跟前，护住我，对着那群人，咬牙切齿地说：“竟敢欺负我们家的小妹，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说着，姐姐拉着哥哥，跟那群人扭打了起来。

　　在一阵混乱中，哥哥被打青了眼，姐姐被扯破了衣服，当老师赶来时，他们毫不犹豫，义无反顾的挺身站在我跟前，对着老师说：“是我们干的。”

　　老师看着眼前这两个凌乱的孩子，皱起眉头，把他们带回了办公室，我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走去。

　　当老师把爸爸妈妈叫来时，在训导哥哥姐姐的那会，他们对着我，比起了胜利的手势，还在老师不留意间，朝着我扬起了嘴角，露出微笑，啊！没有什么比这份笑容更令我有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