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婚》柚见十一

21、比赛

　　顾轻轻有些哭笑不得。看一眼时间，都是晚上五点半，正是酒吧做生意的黄金时段。顾轻轻没再打扰顾小鱼，回头给秦沐阳发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吃饭。

　　秦沐阳没理她，估计还在忙，没注意手机。

　　顾轻轻又等了一阵，时间都快到晚上八点，她饿得眼冒金星，实在等不住了，起身敲了书房的门。

　　她连敲了两次，屋里一直没有回应。

　　顾轻轻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敲第三次没人理，干脆开了门。

　　屋里一股乌烟瘴气。

　　男人坐在老板椅里，长腿交叠，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神情极度凝重。听见有人进屋，他起身往烟灰缸里点了点烟灰，没去看，只公式化地掀动薄唇，问她“什么事”。

　　顾轻轻不吭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脑子里还装着这男人吻她的风流样子，乍一见对比强烈的冷酷精英气质，脸先不争气地发了烫。

　　“什么事。”没听到回话，秦沐阳又追问一次。

　　顾轻轻回神：“哦，你忙完了吗？”

　　“什么？”秦沐阳没听清。

　　顾轻轻往他跟前走，正要追问他吃饭的事，一眼瞥见电脑屏幕里醒目的“艾景奖”三个字，猛地一怔，脱口而出：“这是什么？”

　　“公司的参赛作品。”秦沐阳淡然道。

　　顾轻轻点头：“我知道。”

　　艾景奖是在全球各地风景园林设计爱好者共同发起，由世界人居环境科学研究院领衔设立和打造的具有世界影响的创意设计专业展会和专业大奖，旨在奖励对景观设计行业做出突出贡献的设计师及设计机构。奖项分学生组和专业组两种。前者针对景观设计相关专业在校学生和年满十八周岁非专业设计机构的业余爱好者，后者针对设计机构或单位，以及专业设计人士、艺术家、各高校艺术设计专业的教师。

　　比赛上半年才设立，今年是第一届，顾轻轻也参加了，对比赛规则和内容还算了解。

　　艾景奖在八月下旬就已截稿，眼下早已过了参赛时间，但距离公布大赛结果还有一段时间。这个时候秦沐阳看有关艾景奖的设计图，显然不是在参观今年的比赛结果，顾轻轻当然知道，他是在看自己公司的设计稿。

　　她只是觉得奇怪，秦沐阳做的是房产生意，怎么还在乎这类比赛？

　　顾轻轻满心诧异。其实严格说来，她觉得奇怪的还不只是这一点。在秦沐阳因为她妈杨宛白来找她这件事上，顾轻轻始终存有疑虑。

　　顾轻轻就读于蓉城大学风景园林专业。风景园林是个新兴的综合学科，融规划、设计、保护、建设和管理户外自然和人工境域为一体。简单说来，但凡是跟建筑和景观有关的知识体系都囊括在这个专业内。

　　顾轻轻从大一起就跟着师兄师姐们一起承接各类建筑方面的项目，合作过的甲方五花八门，接触过的房地产大亨并不算少，加上她爸顾一诺本就是个建筑设计师，她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一行业里的门道，顾轻轻很是了解。

　　建筑设计分很多种。针对于房地产业务的建筑设计和针对于改善人居环境的建筑设计是不一样的，两者之间有本质上的区别。

　　房地产建设的设计，重点永远在于如何在满足各方面指标的情况下，达到利益的最大化。国内房产业务又主要集中在楼盘开发上，那更是个寸土寸金的利益体，更讲究获利。

　　而诸如杨宛白从事的这一类建筑设计却立足于理论上对于空间利用和美学表达的探讨，是对未来建筑行业和人居环境的发展方向的展望，直白说是学院派的东西，不赚钱的。

　　在顾轻轻看来，两者风马牛不相及。

　　当时来找顾轻轻谈合作的公子哥不亚于十个，全是开办大型建筑事务所的老板，有且只有秦沐阳一个，是纯粹做房地产生意的。

　　顾轻轻觉得奇怪。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秦沐阳想跟她妈杨宛白合作。

　　首先。她妈杨宛白做的这一类概念设计根本就不适于国内：国内的行情与国外迥乎不同，国内人口稠密，除开体育馆、博物馆一类的大型公共建筑外，其余情况下极少有机会做单独的建筑体设计。

　　其次。就算秦老板想把杨宛白用在诸如百货商场一般的大型单体建筑设计上，也实在大材小用了些。

　　至少在国内，这类建筑的侧重点依然在盈利上。地块的综合价值和开发商对其的整体定位才是盈利的根本因素，建筑只是载体而已，不需要有内涵。哪怕是个正正方方的盒子，只要打上“秦式集团”四个字，照样有人来消费，实在没必要花费高额的佣金去聘请刚得了国际设计大奖的杨宛白。

　　说起双方的目的，顾轻轻只知道秦沐阳想跟杨宛白合作，但实在不明白他醉翁之意究竟在于何处。

　　作为老公的秦沐阳，接触久了，顾轻轻已经有些摸透了。但作为商人的秦沐阳，她一无所知。

　　不过顾轻轻必须得承认，正是因为她不明白秦沐阳到底想要什么，被他利用的感受不如其他人那般强烈，第二次见面才会愈发来电。

　　现在两人婚都结了，只要秦沐阳别打她主意，利用她利用得彻底，无论他想干什么，顾轻轻都无所谓。她反正孤家寡人一个，没钱没房没车，实在没什么好在意的。

　　而且他生意场上的事顾轻轻根本不想管，关系没到那一步之前，她也管不着。

　　摆在她面前的俨然是出自秦式地产之手的一套完整设计。

　　顾轻轻心动，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都在发光，忍不住去摇男人肩膀：“秦沐阳，我能不能参观一下？”

　　她知道她没有任何立场可以要求秦老板把公司机密给她看，顾轻轻手上动作很轻，语气也一样。不是撒娇，但期待却叫这话听起来沾染上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秦沐阳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顾轻轻不死心，又动手去扯男人袖子，追问他：“能吗？”

　　秦沐阳还是没吭声，看了她好一阵，才提了提唇角，伸手搂住她腰，把她带到了大腿上坐着。

　　“看吧。”秦沐阳说，掰过她身子，狠亲了几口她撅起的小嘴。

　　顾轻轻脸热：“那我可就看了？”

　　他点头：“恩，看吧。”

　　机会难得，顾轻轻也顾不上脸热不脸热了，凑到电脑跟前，认认真真研究起屏幕里的设计方案。

　　秦式地产家大业大，不仅是国内房地产行业的龙头企业，在全球范围内也可谓是极负盛名。它旗下汇聚的设计师，自然该是人中龙凤，实力不俗。

　　顾轻轻期待至极，但她研究了五分钟，脸色却有点不对劲。

　　再过一根烟的时间，她的热情被悉数浇灭。

　　“秦沐阳，你确定这是你们设计部出的参赛作品？”顾轻轻回头问。

　　“怎么？”

　　顾轻轻蹙眉。

　　艾景奖是国际上举办的景观规划与设计类的比赛，设计作品必需具有符合现代社会的审美趋势，具有原创性，参赛资料表达的全面性、系统性、条理性和视觉效果程度，提倡新型材料、低碳环保产品、节能材料的使用。评选作品优劣的标准有六点：一是能否突显本次竞赛活动的主题；二是提案创意与构想；三是环境分析和设计手法；四是设计理念和思考；五是设计沟通表现方式；六是整体设计呈现效果——

　　而在她看来，他们这个参赛作品里全是老生常谈，就没有哪一点让她感受到创新理念的表达，作品本身跟艾景奖的评选毫无关系。

　　不是她眼光高，而是这作品实在过于敷衍了：也不说什么比赛了，单说这作品本身：主建筑体形态诡异，未遵循美学原则不说，局部景观的构图线生硬得可怕，大有东拼西凑之嫌疑。

　　“是不是拿错图稿了？”顾轻轻问。她实在不敢相信这居然会是大名鼎鼎的秦式地产交出来的专业参赛作品。在她看来，秦式地产的设计师不应该只有这种水平。

　　秦沐阳没回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皱眉沉默了半晌，方才点了支烟抽着。

　　屋里愈是烟雾缭绕。

　　一根烟的时间，秦沐阳突然起身，从后面抱住了她。

　　顾轻轻愕然，回头跟他对视，因为男人一丝不苟的脸部棱线，又是一阵心跳加速。

　　顾轻轻脸热，不太敢看他。

　　秦沐阳浑然不觉，愈发亲密地抱紧了她腰：“这个还能改吗？”

　　“啊？”

　　“能改吗。”秦沐阳问。

　　这次顾轻轻听清楚了，果断摇头。

　　“设计说明里还敢提什么‘继承开拓北方园林的古典格局’，这不是在搞笑吗？”顾轻轻说。

　　别的她也就不说了，唯独说是在继承开拓北方园林的古典格局这一点，顾轻轻忍无可忍。

　　这是一种莫大的侮辱，是她见过千百套设计图里，北方园林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秦沐阳做地产生意是真，但他是否具体了解规划设计方面的门道却很难说。

　　顾轻轻转了个身，把图纸翻到设计说明的一页，一一对比着解说，干脆跟他挑明：“秦沐阳你看看你这参赛作品——设计说明里明确提出是在‘继承和开拓北方园林的古典格局’。北方园林又称皇家园林，皇家讲究气派，最大的特点就是轴对称。可你看看，轴呢？你这平面图上哪里有北方园林的影子？”

　　都不说什么前朝后寝、一池三山、仿景缩景、漏景障景的布局特点了，就连最基础的轴线对称在这张设计图上都没能表现。这东西又怎么能称为是在“继承开拓北方园林的古典格局”？

　　顾轻轻摇头。

　　“当然了，既然是继承和开拓，就并不一定会照本宣科的接纳北方园林的全部特点，设计者有充分的权利和理由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这一点我能理解，也能支持。”

　　“但我觉得我爸说的对，做设计就跟做人一样，”顾轻轻说，“想象力和自由都是需要条框的。”

　　“我个人认为，北方园林是三大园林中最能显现我们中华民族气节的一个。轴对古典园林或是建筑群而言，就好比脊梁骨之于人一样。人外表形体可以有高矮胖瘦千百种模样，但无论如何，内在的脊梁骨你总得有，没有了这根脊梁，你就不叫人了，至少就不叫中国人了。而且你看这附属亭台设计得，宽和高的比例太奇怪了，我们泱泱华夏的轩昂气宇去哪里了，我只看出小人当道，一股子谄媚味道。”

　　“并不是随便盖一座木头房子，就叫古建筑了；也并不是放几栋古建筑，就叫古典园林了。不求完全照搬古人造园之法，但至少应该知道我华夏的根脉在那里，在民族气节上必须恪守原则，必须有那股继往开来的精气神存在。”

　　顾轻轻道，乍一看还只以为“普通”，越是详看越深觉狗屁不通。

　　这个作品打着革新中国古典园林的旗号，建筑小品却是清一色的东南亚热带风格；在造景上也并未见到北方园林的精髓，反倒是处处体现了日本枯山水、意大利台地园甚至英国古典园林的手法和理念……杂糅万物，剥丝抽茧之后，本质上却是一无所有。

　　洋不洋，土不土。高不成，低不就。

　　顾轻轻看不下去了，眉心一蹙，不禁伸手翻了翻设计稿抬头的表头：“这是谁设计的……”

　　秦沐阳没拦。

　　屏幕里便赫然弹出了几个大字——项目负责人：秦式地产设计组，一组组长李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