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殇》凌霜陵蓝

1、鲛

　　女子立于风中对着他笑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一如既往的淡然。她的发散落在风中，好似盛开的牡丹。阳光下，那黑中透着幽幽的蓝色的发像极了海的颜色。这冷冷的色如耀眼的太阳灼伤了他的双瞳。
　　那大概是他千百年前看到她最后一眼的场景。时间冲淡记忆，他脑海中的女子脸庞已经模糊。千百年的轮转，最后他却无法忘却她的笑容。

　　一只鲛沉浸在深深的海水之中。她抬头向上望去，一片幽蓝，仿佛有光，却又无处寻觅。自从出身她就一直在这片海水之中，无论白天或是黑夜，周围就只有这冰冷的蓝。
　　而她是知道的，在海水的上面是天空，空中有一个金色的太阳。
　　她曾经看过一次太阳，央求着旋龟带她上岸。于是在百年前的某日清晨她用自己的双眼看见了太阳从海岸线升起。那一刻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也许是世界上最美的场景了。
　　鲛微微笑着。低首闭目，丢下了手中织绡的梭。

　　第二次看见太阳的时候，夕阳西下。惨烈的厚云云集在天的尽头，太阳炽烈的燃烧着，似要燃尽自己毁灭万物一般。即使如此鲛还是爱着太阳，它折射出的光让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温暖。是啊，她已经不想再回到那冰冷的海水中了。
　　赤脚踩在松软地沙滩上，鲛微微笑着躺在沙滩之上。伸出手，透过指缝看着遥不可及的太阳。
　　赤红。
　　若，残留在掌中的沙不再从指缝中溜走，是不是连时间也会停止？若，时间就此停止，是不是视线里那赤红的太阳永不会沉落？
　　鲛轻柔的呼吸着，混着海水咸味儿她闻到一股淡淡的与花一般香甜的味道。那味道渐渐浓郁，铺天盖地的包围着鲛。让她有些沉迷、炫目，最后开始恶心。鲛从沙滩上爬起，站在海边。任金色的沙从身上散落而下，细碎的海浪覆过她的脚面。身后留下的足印在夕阳下越发沉暗。
　　她看见，在通红的海水中，飘来一个男人。男人像失去目标的舟孤立而寂寞。
　　鲛踩着浪花踏入海中，伸手握住男人的手，苍白的手指仍有一丝体温，这温度虽然渐渐变冷却像太阳一样让鲛觉得心里平静。她微微笑着，扶起落水的人走向沙滩。
　　借着光，将昏厥的人放在沙滩之上。细长的手指扶过男人的脸，理清了他海草一般纠结的黑发。即使男人深受重伤，血流不止，苍白的脸却依旧俊朗。他蹙起的眉仿佛解不开的结。鲛伸出手，食指尖轻轻按在他的眉宇间，将他的眉抚平。她的手指滑过男人的眉宇，滑过他的高挺的鼻梁，在即将轻触到男人毫无血色的唇时，鲛突然提起食指有些发愣的望着沙滩上的男人。
　　最后的夕阳沉落而下，灰蓝的天空中没有一颗星。云朵大片大片的铺散着，看的让人心里杂乱无章。鲛望着男人伤痕累累的右臂喃喃低语：“为什么是你……”
　　百年前，鲛被玄龟带上岸第一次看见太阳，在清晨，是朝阳。
　　浅浅的一瞥，那彩色那光线都深深的映在她的眼中。海风像百年后一样吹着，撩起她的发。她伸手将有些杂乱的发丝撂至耳后，不经意听见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回眸对着黑色战马上高傲而冷俊的男人微微笑了起来。玄龟告诉她，马上的男人是龙之六子——饕餮。
　　“饕餮。”鲛轻声念着，笑容依旧。战马上，饕餮黑如墨的双眼久久凝视着鲛。
　　“饕餮。”鲛第二次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浅浅浮起笑容。“为什么每次看见太阳的时候都会遇到你呢。”她自语着轻轻摇了摇头。像是疑惑，像是无奈，又像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