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姜姜

1、第一章

　　Chapter 1。

　　“杀、杀生丸大人？”

　　邪见的声音令怔忪中的杀生丸突然回神，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浑身散发出一股冰冷的味道。

　　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失神……

　　银发在空气里旋转半圈，随着杀生丸离去的背影，一只破烂妖怪的首级被抛到一旁的草簇上。几滴鲜红色的血掩盖了茵茵绿色，血肉模糊的鬼首很快变成一堆白色的沙尘随风消逝。只有一抹血腥仍昭示着曾经出现死伤的事实。

　　“杀生丸大人！”

　　绿色的断腿妖怪一蹦一跳，有些狼狈地追随着银白色的身影一同隐没在树林里。

　　曾几何时，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那是在遥远的过去，斗牙王统治的西之国仍旧存在的时候。

　　当时犬妖一族刚结束同豹猫族的征战，获胜归来。在战争中咬死豹猫族首领而获得“最强妖怪”之称的斗牙王，却在战争结束后悄悄地不见了。

　　由于犬妖族的名气水涨船高，一时间三天两头动不动就会冒出一些堆觊觎最强妖怪之名的杂碎，或明或暗地袭击西国王宫。

　　现在回忆起来，那可能是杀生丸接触血腥最多的一段日子。几乎每个时辰都有几十匹或强或弱的妖怪死在自己手里，连绵不绝。

　　父亲不在的西国，最有能力抵抗外敌的就只有杀生丸了。

　　日夜不停的杀戮已经令他产生严重的烦腻感，若非“父亲的国家”这种观念在他心里搭建起了些微责任意识，杀生丸或许早就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了。

　　忍耐是有限的，在渐渐变得无趣的猎杀游戏里，杀生丸对父亲终于产生了愤怒感。

　　尤其在他知道了父亲的消失仅仅是因为一名人类女子。

　　以光鞭瞬间结果掉数头熊妖的杀生丸，听闻到父亲归来消息的同时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无视跟在后面慌慌张张的大群仆从，他不顾任何人的阻止冲向了父亲所在的宫殿。

　　不怎么温柔地用光鞭毁掉纸门，出现在眼前的情景令杀生丸一怔。

　　那个担着最强妖怪称号的父亲居然正被一群女妖围在中间处理伤口。瞥一眼地上绷带里隐隐然的鲜红，可以想象得出斗牙王所受的伤其实并不轻。

　　“是杀生丸啊。”

　　被破门的响动惊动的斗牙王只是朝杀生丸的方向微微看了一眼，而后对周围的女妖们笑笑道，“你们都下去吧。”

　　女妖们听命退下，瞬间如风般依次飘过杀生丸身边，归入繁复的回廊不见踪迹。

　　毫无遮掩的父亲，胸口的伤痕也直直地显现了出来。对于恢复力超强的大妖怪来说，至今仍旧无法愈合的伤口显然已经算作严重。

　　“伤我的那个人类好像在刀剑上涂了阻止伤口愈合的蛊毒，所以饶是我这样的大妖怪，还是无法靠妖力自我治愈的样子。”

　　晚点得找月胧要些止血药啊。父亲喃喃自语。

　　交代着并没有人要他交代的受伤原由，自发自动的行为却无法让杀生丸产生任何同情或者原谅的情绪。

　　“杀生丸，到我身边来。”

　　斗牙王淡淡地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杀生丸，终于还是止不住叹了口气。

　　多少年了，这个外表停留在十六岁少年模样的长男依旧叫他捉摸不清。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呵。

　　所以说，小孩子真的是最麻烦了。

　　杀生丸听从了斗牙王的命令，慢慢地踱步到父亲身边坐下，在斗牙王眼神的催促下，终究不情愿地取过女妖们留在地上的绷带，开始为斗牙王裹伤。

　　“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出来吧。”

　　可能是被父亲这句话触动，杀生丸直到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才抬起头，金色的眼眸毫无畏惧地直视父亲。

　　“为什么到人类的女人那里去？”

　　明明知道对方是人类而本身是妖怪，为什么可以毫不顾忌地靠近对方？而又是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自己的母亲做妻子，却还要和人类的女子扯上关系？

　　疑问被打断在父亲微扬的唇角间，下一刻头顶微微一沉，伴随着抚摸安慰的动作，父亲开始以一种近乎慈爱的视线注视着自己。

　　“男人到女人那里去，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

　　“可那是人类！况且父亲大人也被人类卑鄙的刀刃砍伤了吧？即使面对着现在这个情况，您仍旧要执迷不悟吗？”

　　父亲胸口刚缠上的白色绷带又隐隐透出鲜红的颜色来。

　　胸口有种不愉快的感情在泛滥，似乎又有些同情眼前的男人——尽管杀生丸已经足够清楚对方的强大、也知道自己的同情无济于事。

　　是因为和眼前这个男人有血缘关系吗？原来自己竟也是会在乎血缘的生物？

　　斗牙王轻轻移动着搁在杀生丸头顶的手掌，柔软的银发在他的指尖调皮地攒动，于烛光下折射出漂亮柔和的光彩。

　　“因为杀生丸还不懂什么是恋爱。”

　　斗牙王的手掌逐渐向下，碰触到了杀生丸的脸颊。他近乎迷恋地看着那两条紫色的纹路，那是纯正犬妖的象征、自己嫡子的印证。

　　“你是我可爱的儿子，所以我允许你对此事抱有疑问。然而我也必须告诉你，只要是你不理解的事情，你就没有对它指手画脚的权利。当然了，除非你能使用武力让人不得不听从你所坚持的真理。但遗憾的是，杀生丸，现在的你显然还不是我的对手。”

　　这段话引得少年皱起了眉，脸上不爽地摆出一副“即使我打败了你你也绝不会听我的话吧”的叛逆表情。然而，青涩脸庞上那抹淡淡的被撩拨起的黩武好胜，到底也没能逃脱父亲精明的眼睛。

　　“乖，总之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

　　斗牙王微笑着总结陈词，示意话题结束。

　　“但性情冷漠的杀生丸居然这么关心我，真是件叫人开心的事啊！”

　　我只是被那些杂碎妖怪闹得烦了罢了。本想这么回嘴，不知为什么看着父亲开心的笑容，杀生丸却没能将原本脱口而出的话说出口，只得徒留烛火静默地将一切笼罩为暧昧。

　　现在想起来，这的确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杀生丸连想都没有想过，在不久的将来，自己最为崇拜的父亲竟会因为一个人类女子而永远地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