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遗月》小雪初晴1111

8、8

　　上午的课几乎将他的身体掏空。别的课还好，化学课的时候他得把身体坐正，来对付张云华时不时朝自己飘来的无敌秒杀眼神，脑子还要跟着她转动的飞快，以对付她突然间的提问。

　　好不容易熬过一节化学的时候却要面对常剑奇怪的目光。自从上次物理单科得了年级第一之后，那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就没有正常过。要不是自己的成绩够好，和他也没有什么过节，他几乎要开始怀疑这个常剑的目的和张云华一样的。

　　要不然你他妈上课的时候老是看我干嘛！在心里将那个男人骂了无数次之后，终于盼来了激动人心的下课铃声。

　　想要抬起腿，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竟然像是粘在桌子上面起不来似的。他感觉到身边的人看也没有看他就转身出去了，慢慢的教室越来越空，他才意识到，原来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到了吃饭的时间。

　　这些天他一直在那个小馄饨店吃的，和那里的老伴熟稔之后又时也给他打折之类。可是今天他却丝毫提不起力气，也不知道发烧到什么程度了，只是想要一直在桌子上面趴着。

　　“郭启耽，怎么还不走啊？”

　　抬头看见是杨晓飞，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失落“哦，有点不舒服，想趴会。”

　　眼睛里面竟是惊讶“怎么你们家庭医生没有来接你回去吗？”

　　家庭医生那四个字冲进他的脑子里面，更加让他冒冷汗，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连他自己也厌恶的说谎话，圆谎的游戏。“哦，我不想让父母知道，你也知道，他们整天就会在那儿忙，压根就想不起他们儿子我。”还不忘记加上一个自嘲的笑容。

　　后来竟然也记不得自己说啥了，就迷迷糊糊的做梦起来。被人推醒的时候眼睛里面是“这是哪里”的表情。

　　“郭启耽，醒醒啊，你还成不？”不知怎么的杨晓飞坐在了虞风月的位子上面，拿着一个保温的饭盒“给，我让家里的厨子做的，挺清淡的，肯定适合你这个病人。”

　　郭启耽觉得自个儿突然有点怀念上次虞风月给他装饭菜的那个塑料盒子，一时间有些迷茫。

　　“我可不像你，这么会顾及我爸妈。”

　　神色突然间就暗淡了下来。从昨天自己跑出去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许还只是那样的哭哭啼啼吧，他半嫌恶的想。如果可以，真的很想永远逃离那里。

　　虞风月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捧着保温饭盒的郭启耽，烧的有点绯红的脸颊，眼睛也无力的半睁着。他这才意识到他生病不轻，偷偷的看他的嘴角，还是有一些红肿，似乎肿的更加严重，可是昨天自己出手的时候明明是左边。

　　郭启耽知道他在看自己，不过也没有力气再去搭话，慢慢的趴在桌上又睡着了。

　　“医生，他没事儿吧？”声音里面透露着一丝丝的紧张“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啊。”

　　郭启耽还是觉得脑袋沉重的要命，想要睁开眼睛去瞄那个说话的人，但是却怎么也睁不开。那样的声音，好像虞风月啊，可是自个儿不是和他闹翻了吗，有怎么会是他呢。郭启耽啊郭启耽，敢情你自个儿是太缺爱了。

　　“不就是发烧吗？急什么急，有不会死人！”

　　闭着眼睛的郭启耽开始不自禁的想是不是又打扰到他的约会了。

　　“你什么话，他发烧到40多度，你竟然说没有事情！你怎么当的医生，有没有职业道德，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那个人明显是愤怒了。郭启耽心里有些难过，从小到大也只有父母才会如此的关心他，可是他们那样的关心却又让自己难受不已，想要逃离。对于这个人，自己有那么重要吗？他开始回想有没有欠别人的钱。

　　女医生楞一愣，才讪讪的说“先让他在这里休息吧，我要下班了，你们走的时候别忘记关门就成。”

　　听到了高跟鞋远去的声音，可是眼皮却还是没有能够睁开来。很想要看看刚才那个人是谁，竟然还有人会为了自己发怒。不过也或者，只是个梦。

　　睁眼能够活动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部黯淡了，他摇晃着脑袋，环顾了周围，没有开灯。这才想起似乎是被带到了校医那里，回想起那些对白他甚至噗哧笑了出来。可是现在这么空荡荡的屋子里面显然没有人，左边的手臂冰凉凉的，一动就拉扯着痛。

　　摸索着拔了手上的针管，已经快要八点了。他皱皱眉头。昨晚上在一家五星级宾馆的后门口看见了今晚九点要招工的告示，无论如何自己总要试一试。

　　出了一身的臭汗，现在的自己已经好很多了，走在街上越发觉得自己可悲。

　　姓名，年龄，身高，体重。。。。一切按部就班。只是他不清楚为什么一个洗碗工的应征要这么复杂的程序，最后他才和一批孩子一起被带到了一个脑满肠肥的老头子面前。

　　“郭启耽？”他斜着眼睛看着他。

　　“嗯，是的。”

　　“为什么要出来工作？”他用那双小眼睛盯着郭启耽，让他浑身的不舒服。

　　“家里没有钱。”他说的一半是实话。心里那个叫苦，死老头你要是再这么看着我信不信我打你！

　　老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他的身边绕了三圈，意味深长的朝他点点头“行了，今天就可以工作了，包吃包住，工资300，你就做晚班吧。”这样的条件，简直等于是抢劫劳动力，但是别无去处的他也只能答应。

　　当晚他就和一个看上去比他还小的孩子住在了阴暗的地下室，半夜里他开始剧烈的咳嗽，身边的人只是厌恶的瞪了他无数眼，也许，没有开口骂他吵醒他睡觉已经是万幸了。

　　一清早他就来到了学校，第一个遇到的人是杨晓飞。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刚看见他，就朝自己走过来。

　　“郭启耽，昨晚有人找你。”

　　“啊？”他一惊，想起了也他的父母和妹妹们，万一自己的身世被揭穿，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是一个老女人，大概有六七十了吧，在我们班门口站了很久，说找你。”

　　他几乎紧张的连话也说不清楚。“我不认识什么老太婆。”说的时候心中也传来一丝隐痛，明明还是不到50的母亲，却被当作老太婆，头上的白发和弯曲的背脊将她的青春磨灭了。

　　“是啊，我就和她说你堂堂的少爷怎么可能认识她那样的老太婆，最后叫学校的保安把她赶走了。郭启耽，你家是做什么的啊？”

　　“啊？”一时间只觉得喉咙干涩，有些发不出声音。

　　“你爸是不是得罪什么人拉，看仇家都找到你身上来了。”

　　好不容易才缓和了呼吸，他恩恩呀呀的点着头。还好就快要到班级了，要不然这样的审问非把他给逼死不可。来到教室才发现虞风月比他更加勤快，早就整理好了书包在桌子前面温书。

　　走进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这家伙竟然把语文书给拿倒了，看他进来，更是显得神色慌张。

　　“你昨天还行？”

　　郭启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怎么我没有死你丫是不是特开心啊？”

　　“你。。。”

　　“你什么你，结巴够了吧。”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就朝自己的书本看过去。

　　“没什么。”鬼都听得出他声音里面隐约透露的恼怒。

　　郭启耽心里却尽是得意，想到他生气想到他那样的表情自个儿就不明所以的兴奋起来。“毛病。”

　　整一个上午虞风月再没理过他，那种得意的心理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虞风月越发冷淡的表情上被消磨的越来越少。

　　下午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声跑过来，在班级的门口张口就大喊郭启耽的名字。本来趴着睡觉的他一下子直起头，立刻有了一些不自然。他害怕一切有关他不好的一面被揭露，而现在站在门口面无神色的男人也许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挣扎着走到门口，那人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是郭启耽？”

　　“是啊。”

　　“校医叫你去一趟。”

　　皱起眉头，看着丢完这句话头也不回走开的男子，心里竟然挣扎起来。隐隐的想到昨晚那个这么关心的自己人，究竟是梦还是真实他也分不清了，可能真的是他太想要拥有别人的关心了，才会做那样莫明其妙的梦把。

　　自嘲的挠了挠头，推开门朝外面走去。一中的建筑不乏宏伟壮观的，但是他们这一届的新生却只能呆在这座靠着西边最古老的旧红楼里面。据说是冬暖夏凉，很是受用，但是此刻走在没有人的走廊里面，却发现真是阴冷的可以。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加快脚步来到了门外，接触到阳光他猜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像他那样的人，也是挣扎和徘徊在社会最底层的那群，对于阴暗，要比正常人来的更为敏感和害怕。害怕那种被所有人隔绝的感觉，就像一切冰冷的目光朝他涌来，钻入他的身体那般绝望。期待阳光，祈求光明，那样强烈需要光明的欲望几乎快要把他逼疯。

　　即使走在明媚的校园，周身依然是挥散不去的恐惧和绝望。

　　“校医，你找我吗？”他小心翼翼的敲门。

　　女医生露出半个头，用谄媚的笑容迎接他“是啊，小弟弟你终于来了，你这样很让人担心啊。”

　　郭启耽看到女校医的那张脸蛋没差歇菜过去，他在怎么发烧还是记得上次她是如何的一张嘴脸的。还没有开口，就被他一把拉过去，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昨晚你怎么可以不拿药就走了呢？你不知道姐姐我有多么担心啊。”

　　郭启耽皱起眉头，胃里面一阵作呕。

　　“乖，这些药你要好好按时的吃哦。”

　　终于忍耐不住，冷冷的朝她哼了一声。“我不吃药。”

　　女校医露出吃惊的神色“这些要都是你朋友昨天买好了给你的啊，我看见你昨晚就这么走了才叫人找你的。”

　　“我朋友？”他思索着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什么，只是依稀的记得那人对他很好，甚至为他敢顶撞这个女人。

　　“是啊。”他笑嘻嘻的摸着他的头发“你能认识这么好的朋友可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啊，虽然我们学校有钱人很多，但是你像你朋友这样难得一见的条件可一定要抓住啊。”她朝他挤眉弄眼“我看他是很关心你啊，人家的爸爸可是在我们这里可以说是呼风唤雨啊，到时候你发达了可别忘记我这个姐姐啊。。。”

　　郭启耽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谄媚阿谀，唯唯诺诺的人了顿生厌恶，抢过她手里的药便出了校医室。他一直在想是怎么回事，直到走进教室，看到那个在后排埋头看书的家伙心里才有些了然。直接从后门进去，旁边是空位，郭启耽坐在了杨晓飞的身边。

　　“谢了啊哥们。”

　　“嗯？”杨晓飞抬起头，一怔，随即便舒心的笑了“没什么的。”

　　他的优雅，是郭启耽向往已久的。“我们一起走吧。”

　　“嗯？好呀。”微笑着收拾了书本，把作业习题一点一点的往书包里面塞进去。两人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对上了虞风月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或是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