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番外·敦煌壁》元真羽

10、敦煌壁（十）

　　阿塔图答曰，婚事乃人生首等大事，还需从长计议。如此，算是暂时回拒了重韫的提婚。关上门后，阿塔图拉过荨娘，私下里询问过她的意愿，荨娘只红着脸，吭吭哧哧地说不出话来，末了，终于含羞将头一点，轻声道：“阿爷，我……我一直觉得自己和道长好似故识呢。”

　　且说重韫回屋之后，再略想一想，又懊悔起自己的莽撞来。论理，求婚这等大事，哪有自己上门找长辈去说的呢？这像什么话？再如何，至少也该叫二哥去才行。

　　他越想越是郁闷，有心要找荨娘解释一番，偏荨娘又被阿塔图拘起来了。
　　他睡不着，便披了道袍，提了剑，起身在城中瞎逛。

　　大漠夜里，风沙颇大，月光洒落在沙面上，站在墙头望出去，沙脊处一线隐约的银白，像是翻滚的浪边。

　　“道长何故叹气呢？”
　　腰间的收妖壶里忽然传来一声问。

　　这几日，重韫一直将两个春漪困在收妖壶中，贴身看视，唯恐他一时不察，叫那西夏世子有了可乘之机伤人。

　　此时听到这句问，语声中似乎刻意夹杂了一丝乱人心神的媚。重韫眸色微冷，这妖物，被关起来了还不老实。

　　他不言语，只坐在墙垛上，听夜风呜咽，不知是何处传来羌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着，有些难以言喻的悲凉。

　　瓶中妖物，声音似乎刻意应和着笛声的旋律，渐渐低沉下去，“金堂玉锦，偏疑是南柯一梦；软玉温香，却恐是镜花水月。道长年纪不大，何以心中如此悲观？”

　　这两句，恰正好敲在重韫心头，言中他多年来所忧所虑。重韫浑身一震，心道这妖物莫不是有读心之术不成？

　　他心中警觉顿起，赶紧封了这妖物的口。但也没有吹风赏月的兴致了。回房之后，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结果第二天清早，重二哥正在客栈门口指挥几个伙计将货物搬到骆驼背上，忽然看见天光里头映下一道修长玉立的人影，他笑着转身招呼：“三弟，你醒……”

　　唔？！

　　这一脸憔悴，眼窝微陷，蔫了吧唧的样子，还是他那个惯来端方持重却又不失少年朝气的弟弟吗？此番模样，简直像被妖精吸了精气似的。

　　“三弟，你怎么……”
　　“道长。”

　　他刚想问个清楚，忽见荨娘从内堂出来，手里挽着个小包袱，看样子是叫重韫过去，有话要说。他是个贴心的兄长。弟弟与心上人道别要紧，他的疑问可暂且压下。

　　重韫走近荨娘，温声问她：“如何这般早便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他可记得，荨娘自来是个贪睡赖床的。想当初在张家外宅，她因惧怕鬼怪，半夜跑来敲自己屋门，非要跟自己同榻而眠。他当时怕她哭哭啼啼闹将起来，少不得只好依了她。谁知天将亮时，他唤醒她，要她回自己屋中，她却将自己裹成一只蚕茧，硬是赖着不起。

　　他留了心，自那以后，都尽量让她睡个餍足。

　　荨娘将怀里的小包裹塞进重韫怀里，低着头道：“……我今早起来给阿爷摊饼吃，多，多摊了两张。道长，你，你要不嫌弃，就带着路上吃吧。”

　　重韫用手掌隔着包袱捂了一下，那饼还是热烫的，大概是加了羊奶，撒了芝麻，那股子香气透布而出。重韫本来已经用过朝食，忽然之间不知为何竟又有些饿了。

　　他低头看，只见荨娘裙下露出一双小靴，靴头尖尖，脚尖儿挨作一处，时不时蹭上一下。那十根嫩葱一样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忽然，她掀起眼皮，飞速地掠了他一眼，两颊染上一抹霞色。
　　“路、路上小心。”

　　顿了顿，又极轻地补了一句，“早点回来呀。”

　　重韫一颗心软得快化了。他心中的欢喜之情好似野马奔腾，面上却不得不克制。好不容易才忍下当众将她揉入怀中的冲动，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嗯，我知道了。”

　　荨娘咬着下唇看他，倒退了两步，刚准备转身走，忽觉手腕一紧，重韫又拉住了她。

　　重韫解下背上佩剑，放入她掌中，道：“此剑名为昆仑淬月，乃取昆仑山顶万年月华淬炼而成。剑中居有剑灵，名为金逐月，我不在时，你记得将此剑随身携带。如遇危险，唤一声‘淬月’，这剑便会自行出鞘护主。”

　　荨娘是见过重韫御剑的。不过她是个凡人，重韫是修行之人，他的法器，普通人也能用？

　　重韫看出荨娘眼底疑惑，笑了笑，解释道：“我叫此剑也认了你做主，你不必担心使不动它。来日有时间，再将其它的法器一一认过你，我的东西，你便都能用了。”

　　荨娘想起重韫似乎的确说过要教自己道法来着。若能学得一身自保的本事，她自然是乐意的。但是如此一来，自己岂不变成了道长的徒弟？听说汉人最重名分人伦，半分错不得。有了师徒名分，还能结为夫妻？

　　这话臊得狠，她一个姑娘家家，到底没脸问。只好暗自抑郁罢了。

　　金逐月可受不了两人这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的。他见二人依依惜别，惜了半天还没完，不由不耐道：“行了吧，又不是阴阳两隔，从此不能相见了，至于这般腻歪嘛！”

　　此话一出，荨娘还没什么，重韫却当时沉了脸色。

　　他是怕得狠了，最听不得死啊，分别啊这样的字眼。不好当着荨娘的面斥责金逐月，他便趁剑未脱手之际，暗中凝出一分神识入剑，对金逐月道：“本打算回去之后带你上汴京喝羊羔酒，看来是不必了。”

　　金逐月垂涎羊羔酒多是，偏他离不得此剑，无重韫之令，也不能离开重韫太久，因此多次听闻这酒够味，偏生没得机会品尝一番。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说得重韫答应了，今天自己一句话就毁了得来不易的机会。

　　这边道完别，天色刚擦亮，一行八`九人，轻装上阵，在驼铃声中慢慢地出了城。

　　前两日重韫夜观天象，断得未来几天都将会是好天时。今早出城的时候，天儿也确实好，虽说日头晒了些，但戴上风纱风帽，倒也能挨。谁知行到下午，进入一片无人荒漠之中，天际之处忽有阴云汇聚，竟是变天了。

　　打头领路的当地人用西夏语大叫道：“不好，风暴来了——”

　　大地之间传来隐隐的震荡，天色倏地暗了下来。远方，一阵黄沙连天，如同洪涛巨浪一般推移而来。骆驼为风暴威势所慑，一时俱踟蹰不行。

　　若是风暴小些，骆驼还能顶风而走。可眼下这个情形，应当立刻寻找躲避之处。重韫放出五鬼，不多时，其中一鬼来报：西北方向，有一处废旧石窟，暂可避人。

　　那风沙压过来，只隔了几个沙丘便可将众人卷入其中。重韫疾疾打出数张遁地符，众人只觉身下坐骑忽地往沙地中一陷，再回神时，那风暴已在极远之处。

　　眼前散落着几个佛窟，可以看见佛窟外围的佛像基本都已被风沙腐蚀了，有的缺了脑袋，有的缺了半拉身子。窟口前的沙子里埋着几株死胡杨，在这暗沉沉的天色下，显得了无生气。

　　重韫将骆驼赶到重二哥身边，与他并肩道：“这场沙尘暴来得诡异，估计一时半会不会消停。咱们暂且在这石窟里避一避。”

　　重二哥深以为然，当下勒令众人将骆驼赶入石窟中，原地休整。只是等了许久，风暴都还未散去。等到入夜的时候，有人忽然听到外头一阵铺天盖地的呼啸声，原来那风暴竟朝着这石窟方向来了。

　　早在众人休息之时，重韫便已孤身一人入石窟中探视过，发现这佛窟纵向极深，且越往里走，越是深入地下。因此风暴来时，他便带领众人往佛窟深处多，只留下五鬼守在洞口，嘱咐他们小心看视，莫要叫风沙掩埋了洞口。

　　一行人越往里走，越是黑暗，渐渐看不清脚下的路了，便有人点起火把来。这时，忽听得一声惊叫道：“你们看！”

　　那人的手，化作一只巨大的影子倒映在石窟壁上，指指点点，往来移动的时候，光影变化，好似一出皮影戏。

　　原来这壁上画着许多飞天和宝相庄严的佛像。这人对佛教经典颇有研究，说起壁上画像的来历时头头是道，滔滔不绝，众人听得入迷，一时间竟都忘了生死之间的紧张和压抑。

　　重韫早已看过一遍，这壁上飞天姿态飘逸，笔触连缀之间浑然天成，没有一丝半点的匠气。众人再前头执火烛观看，他便负着手，朝更深之处走去，也不打火把。

　　这甬道不宽，只能供三人并肩而行。重韫行在其间，却并未觉得逼仄狭窄。他好似从数百年的漫漫时光中穿行而过，心中不由涌起一种静穆之情。

　　正走着，脚下忽然踢到一个硬物，咚地顺着他的力道飞了出去，撞到了前方的壁上。不及他探清那物究竟是什么，忽挺得身后一声幽幽的唤：“道长……”

　　重韫霍然转身，只见石壁之下，一人擎灯俏立，黄纱衫子，绿缎裤儿，笑起来，嘴边一个浅浅的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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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者有话说置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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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菌昨晚做梦【憋笑，是真的！】，梦到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志怪故事，今早醒来，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唔，我太想写一篇世情种田风的志怪小说了。因此我决定，攒攒稿子明年撸一发正经【并不】的志怪文。
大概会是架空明朝背景的吧，男主，唔，很帅很深情【标配】，有点痞气又不失正直的那种吧。女主就是子不语娘娘啦，嗯！我就是偏爱那种爱娇美人，所以女主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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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文案还没撸好，等我想出好的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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