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书》绮绣雪

3、重现人间（3）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北斗灵脉顶峰之上屹立一座巍峨凛然的雕像。

　　此雕像乃北斗灵脉创山祖师忘生真人之像，刻画了他手持拂尘，背上圣剑光芒欲发的景象，其势肃穆，令人不敢久视。

　　据说忘生真人是世间唯一一位得证大道的修行者，其后世子弟皆以其为榜样，也有人认为预言之子音圣者才是最有望成为第二位得证大道的修行者。

　　祖师左手持拂尘，右手置于身前，手心翻上。而这场清谈论道便在手心之上进行，故亦有掌上生花之美谈。

　　盛会至，与会众人各显神通，各展威能，来到忘生祖师塑像的手心之上，朝真人一行礼，便就势而坐，谈峰相对。

　　“化外之人，不拘常理，此次清谈，由心而起，由道而终。”见与会者来齐，北斗灵脉现在的主事人展中明便主持大局。

　　展中明一挥手，身后两名小辈弟子，一者置案牍，展纸卷，研磨石，做好记录此次清谈的准备；一者向展中明请示，轻唤“首座”。

　　展中明点点头，道：“青衣此地记录，红文去请圣者。”

　　被点名的小辈弟子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众人见此景，也并不觉得奇怪，清谈惯例一直是圣者最后来答疑解惑。

　　同属北域门派的白鹿山长老见状，率先开口道：“时如逝水，此次顶峰再开，白鹿山与有荣焉。不知诸位于道之一途，可有进益？”

　　“萧老这话当真令人伤感，唉，这么多年过去了，神州还未有一人如忘生真人一般得以窥天道，越伦常，证大道。”闻言，其他门派也心有戚戚。

　　“也不必如此，不还有圣者吗？圣者要是能证大道，有一有二，我们这一辈就更有信心了。”

　　“音无啊，是啊，老夫也知晓当年昊苍尊座对音无亦是报以厚望。不过说起来，音无为何会在此时出关，是得了什么机缘吗？”说话的是西南一处来的散修，十分年长，与音希声的师父曾有几分交情，因此便不称圣者，只称呼其名音无。

　　“展首座，你可知其中缘由吗？”

　　“不知，圣者方才出关，亦是长辈，中明不愿打扰。”展中明回答得十分淡定礼貌。

　　“当年晦暝之间一战，圣者受了重伤，据说……可是真的？”萧老倒是被这个话题提起了兴趣。

　　“我也曾听闻圣者他……”

　　“湮迹那个魔头真的被圣者给……不过他们的关系一直说法纷纭，不甚明了，要不这回干脆直接问问？”

　　“那同/修你问呗。”

　　“原来你也好奇……”

　　先前论道，倒是没几人开口，如今论起音希声，众人兴趣倒是大了很多，还有趁势讨论起音希声出关时所说的那一字“吾”到底是何意义。

　　音希声还没登上雕像的时候就听到顶峰之上讨论自己的声音不绝于耳。

　　红文见音希声停下脚步，疑惑道：“圣者？”

　　音希声问：“你什么也没听见？”

　　“不曾，” 红文摇摇头，一脸崇拜地看向音希声，“红文的功力哪能和圣者比？圣者能听到这么高处的声音，果然能为非凡！”

　　音希声扭过头，不再看从方才起就双目灼灼地注视着自己的小辈。头顶上议论自己的声音不停的传来，自己越听嘴角越忍不住抽搐，清谈？多高雅的称呼啊，他还以为会是多么高大上的聚会，搞得他两个晚上没有睡好觉，翻典籍找自己那些正能量爆棚的事迹背下来，生怕清谈上丢人现眼。

　　搞了半天，什么清谈，就是八卦大会啊？！

　　这帮子看着义正言辞，道貌岸然的各派名士们背后议论起别人的样子完全就是三姑六婆，哦不，是三叔六公在八卦的姿态啊！

　　什么叫“与魔头之间的关系”这么暧昧的词语？

　　他背的那些正能量故事里自己不是把那个叫什么湮迹的给一剑刺死了吗？

　　对了，那些文字里是这么记载的——

　　“圣者不语，身后剑袋飞出，旋身一转，面如寒冰，冷冷说道‘音希声的剑，诛邪而来，救世而出 ’”

　　……他当时真的说了这么羞耻的话吗？！

　　算了。

　　反正也不记得了，书上怎么写就怎么是吧。

　　展中明正在闭目凝神，倏然站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圣者。”

　　却见云光之中，音希声翩然而至，衣袂翻飞，红衣耀人，眉似弯月，眼若灿星，似笑非笑，清圣中却略带几丝捉摸不透的不羁，而暗红的衣裳为整个人增添了几分狂傲的气势。

　　音希声翩然行了一礼，原发现自己虽然对前尘往事毫无印象，但该行到哪一步，身体自己到是能顺势而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身体的记忆罢。

　　与会诸位见状，也连忙行礼，相互打了招呼、吹捧一番。

　　“圣者今朝破关而出，实为当今修行界之幸事。”

　　“能与音圣者今日一会，必将成为一桩美谈啊。”

　　“方才各位同/修论道之机，颇有心得，不知圣者可有指教？”

　　音希声听了，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是谈着谈着“道”，就要往自己身上那些八卦上引啊，真以为自己就那么好哄吗？

　　所以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乃处事不变之真理。

　　音希声轻轻一笑，十分端庄雅然，慢慢坐下，其姿如青竹挺拔，其态如春雨潇洒，让人一观就心生无限好感。

　　他竖起手指，放于自己嘴前，比了一比，便静默不语了。

　　众人见音希声这般答复，便疑惑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呢？

　　正苦苦思索着，小辈弟子红文倏然一拍掌：“我知道了！”

　　展中明便问：“你知道什么？”

　　红文恭敬道：“红文知道圣者的意思了。”语气里难掩兴奋与得意之色。

　　音希声面上露出鼓励之色，心中却同众人一般疑惑：我这个噤声的动作有这么难理解吗？还好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孩子替我发言，真是不错啊，不如之后向那首座将他要来自己身边吧。

　　红文站前一步，摇头晃脑道：“圣者的意思当然是——道可道，非常道啊。”又学着音希声的动作一般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名可名，非常名。”

　　能说出的“道”，就不是真正的“道”。听红文这么一解，众人倒是恍然大悟，这么一想此次论道之行其实也没甚么意思了。说到底，道在人心，人心皆不同，岂是如此争吵便能论出来的。

　　音圣者的思想境界，果然比他们高出一个顶峰啊！

　　嗯！就是如此这般呐！

　　音希声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欣慰的神色，实则内心深处的小人已经笑到在地：这个小伙子……很有前途啊！

　　这个自说自话的阅读理解能力，和对自己的崇敬的状态太适合给目前暂时摸不清楚状况的自己当个发言人了！

　　既然音圣者也认为这顶峰论道没什么大意思，这大会自然而然也开不下去了，难为展中明一板一眼地做了总结陈词，啰哩八嗦一大堆大概意思是此次清谈会和谐、圆满、卓有成效地成功举办啦，希望此后各个修行门派能够守望相助，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忘了还是要以咱们北斗灵脉马首是瞻啊。

　　音希声细细听来，却觉得展中明这个首座当得不错，这一番话倒是说的入情入理，十分得体，公事公办也不会令人感到不适。不一会，就散了会，将与会众人皆妥妥帖帖地送走了。

　　北斗灵脉，也算是能人辈出了。

　　正思忖着，却见展中明恭恭敬敬地朝自己看过来，他低头道：“今日有劳圣者，观圣者面色，似有疑虑，中明接任首座岁月不足，如有礼数不到之处，还望圣者包涵。”

　　哟，真真是个会看脸色的人……

　　音希声主意已定，便微微叹了口气，道：“我醒来也不足日，不知怎么了，总感到脑袋有些发昏。”说着，便伸手轻叩了叩太阳穴，声音也低了下来。

　　“这……圣者无恙否？是中明不该如此过早请圣者出席清谈会，是我之过失。”

　　“怎会？”音希声摆了摆手“无妨，只是这头昏昏沉沉，也不大知晓这些年北斗灵脉发生过什么，须得有人为我通盘解说。”

　　“那……”展中明一顿，原想自己请缨，却听音希声说道：“首座几日公务繁多，劳心劳力，我亦不敢如此厚颜。我看这孩子倒是机灵，不如就让他跟在我身边吧。”

　　展中明问：“圣者说的是……？”

　　音希声抬手指了指红文，红文一脸不可置信地左顾右盼，发现确实指的是自己后兴奋难耐，生怕展中明会拒绝。便抢先道：“我愿跟在圣者身边！为圣者通盘解说！圣者想问什么，红文若不知道也一定查得完完整整清清楚楚！”

　　展中明见状，便顺水推舟道：“好吧，红文这少年确实机灵。那你要好好地跟随圣者，不能有丝毫差错，明白？”

　　“尊令尊令！”

　　音希声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小少年，心中暗喜可算有导盲、哦不导游了，一会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给自己找点吃得来，搞什么嘛，这么些天也没人送吃得来，难道修行就不吃饭了吗！何况他算起来很多很多年没吃过东西了！

　　不是很懂你们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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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引用自李白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