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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黑猿与类猿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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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re教授还是非常亲切和蔼的样子,只不过有点过度劳累导致的衰老之态。精致的金属框眼镜下,一双眼睛显得有些混浊无光。
“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早让人留意,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他那双手上深褐色的老年斑密布,元叔尧握住的时候像是抓住了包着松弛人皮的树棍。
有点心疼他这么大年纪还要忙碌无休,轻声问:“您是不是又瘦了?看起来很不好。”教授不过才70出头,却是老的不成样子了,仿佛已经与死神通了信。和几年前来比,差别太大了,那时候他还爱谈笑风生,不喜独处。去年元叔尧也来看过他,也绝不至于到此地步。
“这时候你还来关心我,难得。”他有点伤感,要转身往前走。“你最近还好吗?”
“我……算不上好。”
“唉,谁能好呢。”
这根本不像以前的教授,他信誓旦旦得提出自然门之说的时候,明明很骄傲,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得意。
“你来是……为了类猿人的研究?”教授坐在椅子里,松塌的眼皮把原本不大的眼睛遮得快要只剩下一条缝。
“是,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让您带着我去隔离区,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景。”元叔尧本能地没有直接说出千帆上校,因为所有秘密到了教授这里后是藏不住的,如果他要求教授领他去找千帆,那么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找了千帆。“我想看看,C区S编的殉道者。”能不能看见就靠运气吧!元叔尧甚至于去了能做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想看看。
“你想看退化过程?”教授非常吃惊地问。
“对。”元叔尧不假思索,“亲眼看。”
那是怎样的情景,元叔尧想象不出,之前他软弱地不敢看,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看,□□的痛苦与心灵的折磨,自己的同胞是怎样去忍受。不是体内自虐的因素,而是殉道者不能默默无闻地为其他人牺牲,连他们痛苦的十分之一都没领悟,遗留者就开始欢呼雀跃,来一次狂欢。
“好吧,C区S编没有退化完成的人不多。不过有一部分好像退化得很缓慢。”
希望可以看见千帆吧!元叔尧祈祷。
千帆那么英俊的样子,已经变成什么样子?简直不敢想象。
“你这个孩子,还是这样良善又倔强,还好……”还好是总指挥官的儿子,Andre教授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多少人家也有这样的孩子,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隔离区。
元叔尧知道他要说什么,自己虽是元天的儿子,但也是努力才有机会进了英雄。这本该骄傲的说出来,但是他也没有脸面说。
“也好,全是被权力意欲操控的木偶人才是个恐怖的新世界。”
翌日,元叔尧准时来了生物研究院。
小型飞行器早就降落待命。宋筠站在教授身后走过来,神色复杂。元叔尧敬礼,宋筠立即回礼。
“走吧!”教授对他们俩说。
飞行器速度很快,没有十分钟就到了隔离区。
元叔尧从上空看下去,很眼熟。这里是纪方监狱!他曾经看过设计图纸,这是纪方担任主席前设计建造的巨型监狱,以设计者纪方命名。所谓的隔离区就是监狱?元叔尧的心脏被无形之手攫住,挤压得他疼痛难忍。
“这就受不了,你就别去看了。”宋筠声音冷冰冰地,毫无感情。
元叔尧低着头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来。Andre教授拍了拍元叔尧的肩膀,柔声说:“你可以的。”
元叔尧攥紧冰凉的手指,一言不发的靠在座椅上,等待着真正的触目惊心。
监狱里寂静无声,一楼大厅早有人等着接待三人。军靴在锃亮的黑色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在四面环绕下发出回响,反复悠长,向这片地狱发出警示。
元叔尧吊起的心脏和混沌的脑袋让他浑浑噩噩,根本没注意教授和那位负责人说了什么,就跟着他们的脚步机械地前行。宋筠途中还回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两道电子门打开后,又是一道特殊金属制成的拦门。“前面就是C编S区1号基地的殉道者,靠边走,注意安全。”
自己一定要赎罪。元叔尧很害怕,那么多双曾经祈求进入新世界的眼睛将会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即使现在是空洞的,可是曾经那么热切,那么鲜活。
一步迈出去,就没有回头路。
脚步沉重,四肢僵硬。元叔尧不敢看,有些躲避。
“叔尧,你……”
元叔尧抬头看了眼表情凝重的教授,又转头向一间间牢房里看过去。长长的走廊,无数个牢门,通向没有尽头的罪孽深处……元叔尧眨了下干涩的眼,向最近的一扇牢门走去。
黑洞洞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元叔尧刚舒了口气,突然刺眼的白光让他难受的闭了眼。牢房里出现了骚动,那是……一群……黑猿?或立,或坐,黑长的毛发从头到脚,厚大的嘴唇一张开露出丑陋的牙齿和红肉,这是动物!这是动物!!根本不是类猿人,明明是黑猿,类人猿!
“教授!”元叔尧惊恐地回头看向Andre。
“叔尧,是退化异变的结果。有人变成了黑猿,有人就是类猿人。”
元叔尧回头又向牢房里看眼,丝毫没有人类特征的动物。他没在说什么,自己向前走,每个牢门的小窗看一眼。他很麻木,就像无聊的在动物园里东张西望。胸腔里积郁了很多情绪,没处发泄。他越走越远,宋筠一直跟在身后。直至走到一片透明玻璃牢房,元叔尧脚步才缓了下来。
这里的每一小间都只有一个身影,他看不清。视线太模糊了,他的腿太重了,终于,他再没有力气多迈出去一步。双臂放在玻璃上,元叔尧将身体贴在了上面。双眼看着那个黑猿,如果直立起来应当很高大,宽大的后背对着他,头窝在怀里,不知道在干嘛。
“元上尉!”宋筠叫。
那只黑猿回过头,目光凶恶,起身吼叫了一声,站的笔直。它不像那些黑猿,它的行动非常自如,甚至比人类更灵活。
“他还没退化完成。”宋筠在一旁平静的说,“他之前是……”
元叔尧看见了下面的名贴,千帆。
“千帆上校?”元叔尧轻声呢喃,一如之前和他说“后会有期”,只是此刻声音有些嘶哑。黑猿只是瞧着他们,没有什么变化,立在那里。元叔尧终于耐不住瘫软下去,跪坐在玻璃前。无神双眼股股涌出泪水,难耐低沉的哽咽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哀痛的低吼。他的双手捂在脸上,头埋在了膝间,肩膀耸动。“对不起……对不起……”一声声吼出来,情绪的发泄再也撑不住,声音充满着痛苦与悔意。
对不起谁,元叔尧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没有牧师,他也没有倾听者,如同行走荒野的丧家之犬,心无所归。
“元叔尧!”宋筠拎起元叔尧的后衣领,冲着他的耳朵大叫。
元叔尧却突然大力一扯把毫无防备的宋筠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仍然不罢休,野兽般冲上去一拳又打在了宋筠脸上,疼得宋筠不禁叫出了声。宋筠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当然也不是任人宰割,迅速一脚把他踹了出去。宋筠刚站起来,元叔尧又要冲上来缠打。
“你特么疯了吗?”宋筠怒吼。
元叔尧毕竟情绪失控,打起来也没有章法,虽然招式狠绝却也漏洞百出,没一会儿就被宋筠给制服。
“有种你就别发疯!发疯了就脱身了是吧?你就为你的仁义道德解脱了?”
他的话戳中了元叔尧的心,是的,他宁愿自己疯了,可是他太清楚自己也只是在发疯。元叔尧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冷静地说:“放开!”
宋筠没说什么就放开了他。元叔尧坐起来,才发现千帆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玻璃前,趴在那儿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可是,它不是千帆,却有千帆的名字。留给它的只有名字吗?他也站起来,忽然想,千帆会还记得自己吗?
元叔尧伸出手掌按在玻璃上,注视着眼前的黑猿。它一动不动,只是看着自己。即使一面之缘,可是也是真实的人,现在却变成了一只兽?悲戚之心又生,元叔尧感觉自己又快要掉眼泪了,缩回右手想要盖住眼睛。突然“嗡”的一声,惊得元叔尧睁开眼。千帆那只变形了左手拍在了玻璃上刚刚他手放着的位置。
“你记得我?你记得我的。”元叔尧自问自答,也没有其他人来回答他,四下无声。
“你的书我会替你保管好。”元叔尧没有发声,唇形表达给你眼前的黑猿,也不管它看不看得懂。
元叔尧转过身,往原路回去,背影在这一片空间背景下,显得凄凉。
此时此刻,元叔尧才真正觉得正义、公平、道德,这些不适合在生死选择时讨论太多。求生是本能,是人的本质,是人性的根本。这种背景下的任何选择都是有道理的,即使自己觉得毫无道理。自己所有的能做的,就是一直向前,不要想着回头,这世上没有回头路。
教授对于元叔尧的过激反应早有预料,并没有任何指责或安慰,大家都知道这都是不需要的,有时言语才是表达力最弱的方式,一开口你就是局外人,只有局外人才会说出无关痛痒的话,说了都是多此一举。Andre教授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回去路上,元叔尧一直没有和教授、宋筠说什么话,他们二人也一路沉默。宋筠也是第一次看见,对于他的震撼也很大,其次他没想到元叔尧会是那样的表现,在他觉得很……疯狂,在这样的世界里,还有如此性情的人。
元叔尧瞥了眼宋筠红肿的脸颊,觉得自己很失礼,但又说不出道歉的话来。他心里想的更多的还是CA1122。《以头撞墙》书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或者夹层什么的。那么,如果千帆想留下什么秘密给自己,应该还在上校办公室。至于为什么上次没有显著的暗示,可能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难道他还是在上校办公室留下了什么机密?元叔尧觉得,冥冥之中,千帆上校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哪里开始解亟待解决。
然而C区A编,不是他的管辖区,他是不能随便去的,去过一次,再去就没有很好的理由,还容易惹人注意。如果申请调离也不妥,程序太繁琐,时间也太长。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最后看来只有一条路,去找元天。
Andre教授和宋筠前面走着,各有心思。元叔尧斟酌再三,还是开口:“教授,我可以加入你的研究队吗?我很想参加!”
教授脚步一顿,回过头,“你?不行。从你今天的表现就不行,你的负罪感太重了,你不适合在这儿!”
元叔尧连忙说,“不,正是如此,我才要做什么!我知道我会的太少了,我只要做一些边缘事务就行。”元叔尧决定先从生物研究院入手,这里可以接触一切军区,可以直接进入隔离区。只要元天同意了,他就有机会去C区A编。
教授有点犹豫,“我觉得你不适合。如果你非要来,还是先向总指挥官请示,生物研究院人员都是总指挥室决定。”
有教授这句话,事情就好办得多。元叔尧想着,得动作快点。自己得快点回去找父亲,请他无论如何都要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