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 情随家国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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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们来讲一下这个叫唐山海的人的故事吧，要从哪里讲起呢？这个人，成长于怎样的家庭？他有过怎样的童年和青年时期呢？他又是什么时候决定放弃乱世中的偏安一隅，决定投身报国的呢？他又是怎样进入了黄埔军校，认识了徐碧城，是以怎样的心情接下了这个打入汪伪政府的任务？他爱自己的这个所谓的“妻子”，实际的搭档吗？又或者，在这一切之前，他爱过别人吗？
别急，慢慢来。倒上一杯茶，在旋转唱片机里放一张唱片，我们的故事缓慢地开始了。
唐山海，他本是个家世优渥的小少爷，父亲是名臣之后，母亲是巨贾之女。他的童年自然是幸福的，锦衣玉食的童年鲜少有不幸。即使他所生活在其中的家族庞大，父亲亦有外室。但簪缨世家出身的父亲为人清正刚洁，待己严厉，待人温和，母亲和姨太太之间关系和睦。他很喜欢母亲，总是安详和蔼，喜欢在佛堂中消磨光阴，也常习字。也很喜欢那位姨太太，记得她身上总是有好闻的铃兰香水气味。
他和长兄接受了中西并行的教育，在那个风云激荡的时代，父亲并没有固守古老帝国的迂腐。他在很多很多的钱和很多很多的爱中长大，接受一切新鲜而有益的教育。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去世，长兄带着他和母亲，与同父异母的几个弟妹平静地分了家。母亲提出要给姨太太一笔养老金，对方却拒绝了。父亲生前就已安排好了一切，姨太太的下辈子吃喝不愁。他父亲，虽死犹生，像一个高悬的榜样，照耀着他和长兄继续在乱世中精进前行。
他是二十岁左右，追随从军的长兄，决定要投身报国的。在那之前，他在英国。中学读完，他遵循母亲和长兄的意思，像当下很多体面家庭出身的孩子一样，去海外读书。家里的意思，是要他回来，经营母亲家族的产业。他隐约知道国家危亡，但时局和战乱像一张弥天盖地的雾网，他虽笼罩在其下，却并无切身实际感受。在英国，他念生物，因他外公是是药厂起家。他读书并不十分用工，和大多数中国去的贵胄子弟一样，更热衷于出入舞厅，咖啡馆，电影院，与伯爵和军官做朋友，读莎士比亚和拜伦，谈不痛不痒的恋爱。
他的初恋就是在伦敦宽广的中央公园和充满枝形吊灯的歌剧院里发生的，她叫芙蕾雅 (Freya)，是南洋华侨富商的女儿，却和大部分叫做苏西，丽丽的华侨女孩不一样，没有晒成麦色的皮肤，也不会流转生动的调情。她母亲有一半法国血统，遗传给她格外白皙的皮肤和一个异域情调的名字。芙蕾雅是鹅蛋脸，丰润白净，笑起来有一对梨涡，大部分时候一派天真，他喜欢她像孩子一样望着他笑的样子，更何况他的朋友们都觉得芙蕾雅可爱，那种少女娇憨而柔美的风韵，既有西方人的活泼，又不失一点东方的羞怯，在他们这些留学公子哥中，是很受欢迎的。
他还有一点点年轻人稚嫩的骄傲，本来还觉得芙蕾雅比起像自己的母亲和姨太太那种传统淑女来说，有点胖，也不够端庄。但一看自己俨然成了伙伴们羡慕的对象，就越看她越可爱。而芙蕾雅又是那么粘着他，爱着他，她的家人也对他百分之二百的满意，两人出双入对，衣香鬓影里总收获很多艳羡和欣赏的目光。他志得意满，觉得天大地大，自己也算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直到他接到长兄的电报，叫他放弃学业提前回国，东北沦丧，国将不国，长兄继承父亲碧血忠臣的遗志，打算投军报国，长兄把母亲和家业的担子，交到他的身上。可他从长兄缓和但低沉的声音里听到了战场的风声与残酷，他心神激荡，不想自己的后半生就葬送在杯光觥影和银元琮铮中，他不肯答应，也要跟着哥哥去从军。更何况，从小，长兄以父亲为榜样，他向来是以长兄为榜样的。山明无奈，但内心深处却是高兴的。母亲没说什么，一直养在身边当儿子一样的侄子接过了陈家药厂的担子，于是唐山海在二十岁这一年，分别了心爱的芙蕾雅，自伦敦归国来，进了黄埔军校。
很多年后，他想起来，美娜跟芙蕾雅虽然长得不像，但却很神似，丰润莹白的面庞，笑起来甘美无忧，爱人就把整个心掏出来的爱，一点都没有保留。临走前一天，芙蕾雅抱着他哭啊哭，哭到肝肠寸断，他亲吻着她被泪水弥漫的脸，抚摸着她柔软的身体，那身体哭的一阵阵发抖，他也不是不心疼。可既然决定了报国，就没想过别的选择。个人的情感，与家庭的幸福，在乱世之下，即使到手，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不想在金钱塔里偷生，当还有那么多人在受苦的时候，当国土还在沦丧的时候，那张弥天盖地的雾网，渐渐沉下来了，他预想不到，正在他怀里哀哀痛哭的女孩也预想不到，劈开这网，将会耗尽他全部的力气，乃至生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 情随家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