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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五)自作聪明 ...


  •   宋之间说沐国公有谋反的打算,但筹划事宜不是三二天能准备好的。在起事之前,沐国公不会对自己下手。时不我待,益引让人把韩孟叫到屋内,说:“韩兄,我去了布政使司衙门一趟,他们说周大人在一家酒楼遇刺过,当时你也在场,刺客抓到没有?”

      “事情过去了好多天,提刑衙门也没捎信来,我估计还没抓着。”

      以防上当受骗,又让韩孟把事发经过给叙述一遍,跟宋之间所说的差不多。益引记起来了,问:“沐国公差点被刺杀,他对自身安危不感兴趣吗?或者他早已知晓了凶手是谁?”

      韩孟思考半晌,说:“我们做属下的不敢妄自揣测,益公子要是想知道,可以去问国公。”

      不想说还激我?那只好猜了,他们大多认为刺客是魏公公安排的,故抓着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全身心投入谋反以对抗。摆姿态而已,能吓着谁?想到这里,益引又开始诈人了,说:“沐国公起事是为了做一个真正的藩王吧?仁兄认为能成吗?”

      之所以敢明说,益引也是有考量的。揭开沐国公的底牌,反而会安全,谁知道他了解自己多少,万一他认定自己会冲动坏事,给弄失踪了,找谁说理去?不如将内心的想法全说出来,以麻痹他的防范。

      “益公子真会说笑,国公岂敢谋反。”韩孟刻意躲避,像是害怕益引还会说出什么更令他吃惊的语言。

      “借口想好了没有?太·祖曾有言,太监不可干预朝政,‘清君侧’!你觉得这个理由好不好?”

      韩孟被吓得冷汗直流,喏喏告退,他是向沐国公请示去了。果然,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说是沐国公有请。

      嗯,是该跟他好好聊聊,窥探下他真实意图,好早做打算。要是找不到聚宝盆,能把沐王府摆平,对魏公公也有交待。

      益引细细品茶。可不能先开口,话一出口就矮三分了,所以,需要等待别人先出言试探。良久,沐国公问:“益公子此行,目的为何?”

      “我说不是为了削蕃,国公,你能相信吗?”益引不想撒谎,也不想告诉他实情。

      “益公子并非京城官员,直接被九千岁委以钦差重任,说是要来削蕃,事情好像不太靠谱。”难怪沐国公会有疑惑,益引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找个聚宝盆,偷偷来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以钦差的身份来蜀地。

      “九千岁行事向来如此。正如国公所说,我非京官,如果做错了什么事,他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要是我在京为官,国公反而不用担心,说明九千岁只是想走个过场。”

      “九千岁为什么要削蕃?于他有何好处?”

      “朝中官员多数不服他老人家,削蕃可以立威。”

      “他要立威可以对付北方的建虏,为什么要打自己人。”

      “攘外者,必先安内。再说了,金人凶狠强悍,不好对付。”

      沐启元仰天大笑,说:“益公子啊,魏公公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你知道吗?王府拥兵十万,而城内只有五千守军,我要谋逆,易如反掌。他会后悔的。”

      益引苦笑,说:“国公,你知道九千岁是什么样的人吗?”

      “愿闻其详。”

      “此行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待在王府犹如置自己于虎穴,但我不敢离开。比起这些,我更害怕他老人家。”话倒出于真心,但益引哪认识到会有如此凶险,他上当了,应该求田广利帮忙说清才对。

      “哦?”

      “你想啊,一个连子孙根都不在乎的人,会在乎别人的生死吗?国公要是造反,整个蜀地将会片瓦不存,所以,还请三思。”

      沐国公脸色变得凝重,他犹豫了。见此情形,韩孟反驳道:“蜀地山势险要,王府又有十万雄兵,如若打退朝廷首次用兵,魏公公定会妥协,加封国公为黔王。”

      益引没猜错,沐国公只想当个藩王,无心逐鹿天下,怎么跟魏公公斗。他叹了口气,说:“是啊,九千岁确实会答应封王,甚至还会给国公更大的封地。但要知道,九千岁办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如果他已派兵来征讨,无论答应什么,对他来说都是缓兵之计,他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朝中的东林党人,被他盯上的,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诏狱。”

      “可直捣京师,杀了那阉贼。”韩孟面露狠色。益引认为沐国公并无信心攻打京城,所以没有回答。

      沐启元思索再三,问:“你觉得沐某该做何抉择,益公子,你给拿个主意。”

      此乃益引诈人之目的,就指着这个交差。他郑重其事规劝道:“裁撤兵马,向朝廷以及九千岁请罪。蜀地民情复杂,只要国公肯向九千岁认个错,他老人家是不会来接管云南而给自己出难题的。对九千岁来说,这是一堆破事,管起来吃力不讨好,不如交给王府。沐家能够世受皇恩,不正因此吗?国公,不要把祖宗基业给毁了。”

      沐国公沉默不语,像是在权衡利弊。他旁边的幕僚懂得主人心思,开始反驳。人多口杂,难免泄露些军情与计划。如:粮草兵马的筹备;已买通几百死士袭扰留都南京,让朝廷自顾不暇;联络金人,节节抵抗……每一个细节,他们都有考虑。

      成大事者,不会等到万事俱备,只会应时而动。强调每一个有利条件,只能证明他们缺乏信心。因此,益引只讲两点。第一,意外,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不能预料意外;第二,魏公公为人,心狠手辣,不容许有质疑声。

      益引据理力争,一再劝说。沐国公眉头紧锁,难下决断。在大家争论僵持后,他才发问:“益公子啊,差点忘了,不是沐某非要起事,而是魏公公欺人太甚。他先是派人在酒楼刺杀我,后又让你来杀掉周大人,可以想得到,过不了多久,就轮到我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中间肯定存在误会。九千岁只想让国公屈服,并不真打算削蕃,不会刺杀国公。至于谋杀周大人,凶手还没找到,但此人绝不是我。这点,韩孟可以作证。我知道,国公未必全信他的话,但我敢肯定,想要谋害国公的,是另有其人。”谁知道魏公公在想什么,连要削蕃也是替他说的,只是没预料到事情闹大了,如何收场成了问题。出了事也不能全赖我,我哪知道水有那么浑。

      沐国公哈哈大笑,反问:“另有其人,叛匪吗?沐某还能不清楚他们有多少实力。”

      沐国公不相信益引之言,全怪他的幕僚,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为了讨主人欢心,什么话都敢拿来奉承。再争论下去也无意义,得用事实说话。因此,益引正色道:“好,既然国公怀疑我,给我五天时间,我定能找出凶手。如果不能,我愿意任你发落。”

      “益公子若是受人栽赃,鄙人愿随你去向魏公公请罪。”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益引回到房间,对着周大人的尸体,却无心查案。经过这次交底,事情已随时不受控制。本以为沐国公无论如何不敢反,但现在,他准备好了所有谋反事宜,身边又尽是些阿谀奉承之人,绝不会因为“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种鬼都不相信的承诺而改变。自己是钦差,一旦他谋反,钦差是个筹码,不会太危险。有危险也没法逃避,魏公公更是吃人不吐骨头,自己可不想亡命天涯。反倒是彩嫣她们,待在王府王府实在让人放心不下,迟则生变,得劝她们离开。

      益引敲开彩嫣的房门,看到她正在绣花。奇了怪了,她学人家刺绣干嘛。

      “彩嫣,绣什么呢?”

      “兔子。白雪姐姐绣的牡丹花,香艳诱人,可惜我不会。等回去的时候,再去请她教我。”彩嫣甜甜的笑容,真美!一双巧手会绣出什么样的兔子呢?不知是否有福见到。

      “跟你商量个事呗。”

      “你说呀。”她只顾穿针引线,并没有在意。

      “事情快结束了,不如你跟季礼先回去,张罗下咱俩的婚事,好吗?”益引低声问道。

      “哪有新娘子张罗婚事的。”

      “哦……我的意思是说……你要置办嫁妆呀。你看上了什么,让吴大哥帮你买。”

      彩嫣放下手中的活,凝视益引。每次她眼皮上翻,目光直视,益引心里都在发毛。不出所料,她责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就是那个喽。”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低着头。”

      事实并非如此,只有对你撒谎才会——跟她这样讲,肯定没用!益引只好告诉她实情,希望她快点离开,还承诺,凭自己巧舌如簧,定能逃出生天。

      “怎么?你害怕了?知道厉害了吧。”

      “不是害怕,只是等沐国公造反后再走,可以给那阉贼一个交代。”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彩嫣继续穿线。

      这不,误会了吧。我没有说你是个麻烦,这叫顺势而为。“好吧,我去找季礼。”

      跟彩嫣一样,季礼没意识到严峻的形势。或者说,他们更在乎益引的安危,不会弃之于不顾。益引当然很感动,思索再三,想出了一条妙计:让季礼备好马车,时刻观察城内有无便衣士兵出现,好第一时间来通报。

      做完这些,益引觉得还不够。他每天专心种些花花草草,既不见客,也不外出,只邀季礼他们一起玩,希望能让别人淡忘自己的存在。

      接下来只剩下等了,等沐国公调兵。只要他们开始攻城,就可以溜之大吉。

      等待的日子百无聊赖,益引总是会莫名其妙走到周大人被害现场。他之前只关注了凶手的动机,现在发现的某些细节令他吃惊。比如血溅出去的方向,棉被、床板有刀划过的痕迹以及血液渗透的位置、深浅,好像足够能证明这张床就是杀人现场。

      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晚睡得沉不假,可不至于有人在身边杀人分尸都听不到。再说了,还有韩孟,他来时掌了灯,也没看见床上有周大人。

      矛盾归矛盾,还是要控制住好奇心呐,不能让外人觉得自己对蜀地的任何事感兴趣,要撇得干干净净。

      机会总是有的,韩孟天天来,时不时会询问下案情。益引开始是抱怨案件太复杂,请求宽限几天,后来又表示愿意受罚,到最后干脆求他替自己向沐国公说清,给条生路走。弄得他晕头转向,搞不明白对方做何打算。不过,他还是带来了好消息:沐国公说,周大人一案,钦差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我不是说周大人一案,我说的是放我一条生路。韩孟的转述能力太差了,让人真心着急。他们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我只是个小人物,何苦要为难呢?

      沐王府守卫调动频繁,人数不断增多。季礼在打探时发现城外有军营,城内涌入了大量可疑人群,应该是奸细。种种迹象显示,沐国公随时会下令攻城。

      都指挥使司的官员呢?他们打算怎么办?守城毫无胜算。趁乱进攻沐王府?自寻死路,沐国公岂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们都是外乡人,投降会连累家人,弃城也不会有好下场。看来,只剩下以身殉国了。

      是不是由于自己跑来说要削蕃,才致使沐国公下定决心谋反,现在还能否阻止他,有挽回的余地吗?越想越头疼,益引第一次感到自身的渺小,对一切事都无能为力。

      有时,益引忍不住试探韩孟,沐国公意欲何为。他直言不讳,说国公想称王,到时还得仰仗钦差大人向魏公公美言几句。

      分明是在安慰,彼时,自己的下场只能是被拿去祭旗以捆绑军心与民心。益引表面附和,内心却始终在盘算如何避免战争。他可不想让那么多人因他而丧命,不然,百年之后,到了地府,如何面对这些冤魂。

      是不是由于自己示弱才壮了贼胆?沐启元呐沐启元,你真要当乱臣,不怕祸连九族吗?

      真倒霉!怎么赶上这样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五)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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