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寂江湖》千戏

13、拾叁

　　洛轻城和顾骁出了玄欢教后便去了渡船口，打算渡船南下。
　　“朝江南那边去，偷偷跟着武林盟的人走，这样会好些。但距离还是不要太近。你最近几日也别张扬。行事什么还是低调些好。”顾骁坐在船里对洛轻城道。
　　“随意。”洛轻城举起面前的杯盏，一抹殷红晃过顾骁的眼，他忍不住道：“你把这身衣服也给换了吧。你这身衣服就很惹人注意了。”
　　他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又道：“对了，有人看见苏州青楼里死的妓|女就是被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杀了的。”
　　“哦？所以呢？”洛轻城喝了一口茶，听着他意外深长的话，却只道，“可我就是喜欢这身衣服。”
　　“你以前喜欢的不都是素色的衣服吗？”
　　“那是以前啊。这么几年过去，素色的衣服也不适合我了。”
　　顾骁沉默不言。
　　洛轻城抬手正打算再喝一口茶，却突然觉得肩后一阵剧痛，且隐隐开始扩散，他执着杯盏的手开始止不住发抖。
　　“哐当”一声，杯盏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怎么了？”顾骁惊讶地抬眼望去。却见洛轻城抬起右手点住左肩周围几处大穴。
　　顾骁坐到洛轻城身旁，二话不说直接把他的外衣解开，又将他的里衣松开领口露出左肩。肩头有一片紫色，有要扩大的趋势。
　　“教主？”莫诗黎在船外也听到里面的动静，掀开帘子进来，瞧见这么一幕，总是有些不自在，但看着洛轻城的状况却又不免有些着急，“你没事吧？”
　　“你出去帮我问船家要些烧刀子过来。”洛轻城吩咐道。
　　莫诗黎也不含糊，一句话不多问就出去找船家了。
　　“你有刀吗？”洛轻城问。
　　“有。你想干什么？”
　　“帮我把毒侵的地方割开。”
　　“割开？”
　　“对，快点。它现在暂且不会蔓延开去。”
　　顾骁犹豫了一会儿，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当他把刀尖触到洛轻城肩头时，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轻颤。他想起来，洛轻城向来是一个很怕疼的人。
　　顾骁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洛轻城圈到怀里。
　　洛轻城抬头，正对上他那双向来墨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倒不清楚眼底的究竟是何种感情。
　　顾骁一手抱着他，一手又将刀尖搁到了他的肩上：“我动手了，忍着点。”
　　“嗯。”
　　刀刃微微往下深入几分，有黑色的血慢慢流出，顾骁很明显地感觉到怀里的人绷紧了身体。狠了狠心，顾骁用刀慢慢划开那块变成黑紫色的肌肤，黑色的血不断流出来，滴在他的衣服上。洛轻城右手牢牢攥住顾骁衣角，他强忍住痛意，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莫诗黎提着一小壶烧刀子进来。
　　“把那个给我吧。”顾骁说。
　　莫诗黎将那小壶递给他，却不忘瞪他一眼。
　　“然后呢？”顾骁问洛轻城。
　　“淋上去。”洛轻城微微动了动嘴唇，嘶哑了嗓子道。
　　顾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样的烈酒，淋到刚刚割开的口子上，那种痛完全难以想象。
　　“淋啊。”洛轻城见他没有动作，又开口道，声音极其虚弱，“把毒血冲干净。”
　　顾骁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将那酒一点点淋了上去。
　　刚淋上去，洛轻城就猛地抓住了顾骁圈着他的那只手，用力极大，连指关节都泛白了，他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面色苍白，想喊却觉得喉咙仿佛被人紧紧扼住，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强烈的窒息感令他头皮一阵发麻。
　　疼，要命的疼。
　　洛轻城感觉自己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的晕，终于还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渊清……”
　　他晕过去前的最后一刻，顾骁听见他叫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心中一种莫名的感情涌上，心情五味杂陈。

　　洛轻城醒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入夜了，他左肩上的伤口被人处理过了，可能是怕弄疼他，他的衣服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身上盖着被子。
　　“谢谢。”洛轻城坐起身子说，“那老匹夫掌中带毒，不过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毒。刚刚那是我爹生前告诉我的解毒方法。”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客气了？”顾骁道，“少年时可不见你有那么客气。”
　　“少年时能做的很多事现在不都做不来吗？”洛轻城道。
　　“也是了。”
　　“你那么晚还不睡？在想什么？”洛轻城问。
　　顾骁道：“轮回山。”
　　洛轻城有些发愣。这三个字对他而言很熟悉，但现在听起来却是那么虚乎和缥缈。
　　轮回山就是他们当年共同拜师的地方，也是他们初识的地方。他的年少，在那里度过的日子最为美好，认识的人也最为美好。
　　“然后呢？”
　　“然后想到了山上的那些人。师父，师娘，当时的无忧还有很多其他师兄弟。”
　　“当年的我呢？”洛轻城笑着问，像是一句无心的调侃。
　　“还有少年时候的洛由安。”
　　洛轻城怔住了。由安是当年顾骁替他起的字，他叫了五年，曾经极其熟悉。可是自从离开了轮回山，再没人如此叫过他了。
　　“你觉得还回得去吗？”洛轻城轻声问。
　　顾骁沉默了片刻。
　　“应该，回不去了。”
　　美好的时光，过去了就没了，只剩下回忆。
　　顾骁看得清也放得下，然而洛轻城却不一样，他看得清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