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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最后的离别 ...


  •   时光从来都是如此短暂,一切都仿佛是在不经意间,事情又突然发生了新的转变。那位从合肥市下放来做农村工作的年青的勤务员,在留桥大队这里待了八个多月的时间之后,因为表现得比较突出,做事也非常积极,思想改造得很好,所以勤务员得到了上级部门的褒奖和认可,组织上决定赋予年轻人新的任务,要求他接到电报之后,立刻接受组织上新的工作调动,这样的消息,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对于年轻的勤务员来说,能够尽快地从乡村回到城市,这固然是难得的好事,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有好几百万上山下乡的年青人因为无法顺利返回到城市,最终不得不留守在农村里一辈子。

      这天晚上,秀儿回来了,心情很很是怏怏不乐,嫂子见秀儿眼圈红红的,便悄然地把秀儿和拉到身边,窃窃地问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个那青年的小伙子欺负她了?秀儿依旧啜泣不止,并不搭话。

      嫂子急了,拉住秀儿的手,就从门外的方向走过去:“走,我带你找那个勤务员讨个说法去!”

      秀儿的脸更加地红了,像是沾了雨的海棠一样:“不是,他没有欺负我!”

      过了许久,秀儿才害羞地对嫂子说出了实话,秀儿告诉嫂子说,那个勤务员接到上面的通知,要求尽快返回合肥市,接受新的工作调动,所以,他最迟后天一早就要走了,嫂子一听,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伤心失落的秀儿,秀儿的嫂子,也就是我的母亲,自从她嫁入到赵家这个大门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和秀儿在一起,嫂子也是看着秀儿慢慢地长大成熟的,如今看到秀儿哭得如此伤心,所以心里很是不忍!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秀儿忽然神色坚毅地对嫂子说,她要和那个勤务员一起走,并且就要回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东西了,嫂子这才感觉到,事情并不像她想像之中的那样简单,嫂子反复地询问着秀儿,那个勤务员对秀儿到底是真心的,还是虚情假义的,为人可不可靠?秀儿都拼命地点头!

      这感情上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秀儿的嫂子,也就是我的母亲,做为一个旁观者,对两个人的事情也只是有所耳闻,她又能干预什么呢?她又能对秀儿说一些什么劝阻的话?嫂子只是凭借她自己的直觉,认为这样的事情太过冲动与冒险,况且,在男女感情的事务上,容易吃亏的,一定是女孩子,所以,从内心而言,嫂子认为这样的事情是非常不理智的!

      然而秀儿呢?却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地,抱着一颗非他不嫁的态势,毅然决然地想要和那个才认识没有多久的勤务员一起,为爱走天涯,这在当时的农村,如果传将出去,那势必会被人家喷着吐沫星子说三道四的,而且秀儿的母亲,也就是老太太,一直都是细致谨慎的人,她可不喜欢别人在她背后就她家里的闲话,再说了,如果老太太知道秀儿要跟随那个勤务员一起,就这样地私奔而去的话,这让老太太在赵祠村里如何抬得起头?

      那天下午,秀儿虽然心情依旧欢爱,但是她还是特意地去了他的小屋,秀儿眼里含着泪水,语气哽咽地问他将要去向什么地方时,他说第二天一早,就要启程赶往合肥,秀儿又问,那你到了合肥之后呢?他说他自己目前也不太清楚,具体还得要看上级组织的安排,组织安排到哪儿就是哪儿,可能是合肥,也可能是北京,甚至更远的地方。

      秀儿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又悲伤地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他发出了十分沉重的叹息声:“我也不知道!”

      秀儿再三地叮嘱他,无论如何都要再回来一趟,末了,秀儿还不忘补上一句:“你一定要回来,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他点了点头,又迟疑地摇了摇头:“不,你不用等我了,我不值得你等!”

      秀儿又请求道:“那你去哪里,我也跟着你一起去,行不?”

      他眼里一颗晶莹剔透的泪花闪了闪,是激动,抑或是失望,他紧紧地抓住秀儿的手,然后又甩开了:

      “你还是忘了我吧,我只会害你的!”

      可是秀儿依旧全然不顾,态度坚决:“我不怕,我愿意,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吃再多的苦,我也不在乎!”

      “可是……”他依然犹豫不决地,仿佛有层层的心思!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只要你一点头,我就立刻回去收拾东西去,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呦,你一定要等我!”秀儿的语气如此强烈,她已经准备好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而放弃所有了!他看到秀儿如此痴情,眼睛也变得湿润了,可是,这残酷的时间,很快就要将这两个相爱的人分开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真切地感受到离别的凄苦与悲凉!

      傍晚时分,秀儿回到屋子之后,她晚饭也没有吃上一口,秀儿把自己反锁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哭,一边埋着头在她的房间里收拾行李,晚餐时分,老太太问起秀儿没什么不出来吃饭的时候,嫂子只是轻轻地告诉老太太说,秀儿身体不舒服,不想吃饭,正躺在床上休息,老太太“嗷”地应了一声,也并不再多过问一些什么。

      那天晚上,秀儿的嫂子,我的母亲,正坐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面,心绪不宁地替丈夫赵昌九缝补几件破了的衣裳,她依然可以隐约听到秀儿在隔壁房间里传出来的啜泣声,秀儿自从下午回来之后,就一直在低沉地哭泣着,这让做嫂子的心情更加地不好受了,秀儿的嫂子,也就是我的母亲,从来都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她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去劝慰秀儿,而这一切,秀儿的老母亲,也就是老太太几乎一丁点儿也不知道。

      那个时候的农村,天一擦黑,人们就会纷纷地关门闭户,早点上床休息睡觉,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那是为了节省洋油,洋油也即是煤油,因为名字里面带了一个“洋”字,农村人也认为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同样也需要割掉,所以人们更愿意在家里点蜡烛,也不愿意多浪费一滴洋油,况且这洋油也是要凭票购买的,一次最多两斤油,节约一点用,这么多的油,可以用上至少两个月了!

      嫂子听到秀儿还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默默地垂着泪,想到秀儿如果真的意气用事,那么后果就真的是不堪设想了,再说了,当时外面的世道是这么的乱,如果秀儿是被那个年青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呢,那么秀儿岂不是羊入虎口了?而且,如果秀儿真的和那个年青的勤务员一起私奔了,那么这往后的日子,不知道又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再见上一面,这又如何是好?

      想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我的母亲心情忽然变得难以平静,情绪也是异常地焦灼地烦躁,可能是自己没注意,手里缝衣服的针尖,也冷不防地戳到了自己的手指头上,鲜血也顿时地涌了出来,秀儿的房间和嫂子的房间只是隔了一扇门,秀儿房间的出口,便可以直接地通向院子里的后门,如果秀儿真的决定趁着这茫茫无尽的夜色,和那个年青的勤务员一起私奔的话,这根本就不是很大的难度,秀儿只要轻轻地打开后门,便可以夜黑高飞了!

      不知道怎么地,我的母亲仿佛真的听到了秀儿房间里,那轻轻传来的一阵扣门声,这样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久久地盘旋在我母亲的脑海之中回旋不去,这让我母亲的心情,更加地忐忑不安起来,正当我的母亲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丈夫赵昌九从外头打夯回来了,还好,秀儿并没有做出什么冲动之举,她依然侧卧在房间的床塌上面,黯然神伤地抹着泪水,偶尔的时候,秀儿也会发出轻轻地叹息声!

      秀儿的嫂子,也就是我的母亲,那天夜里几乎没有合上一次眼睛,即使到了再困倦的时候,只要我的母亲眼皮子稍微一合上,她的耳畔,仿佛就传来秀儿房间里那一阵轻轻的扣门声,然后我的母亲总是要惊地从床上坐起,不敢再合眼睡着,只是母亲悄悄地走下床来,朝门缝里向秀儿的房间打探一番,确认秀儿确实在那的时候,这才稍稍地心安一些!而且,我的母亲当时也是胆怯,这样的大事,她又不敢陡然与丈夫赵昌九商量一下,她害怕赵昌九如果知道这件事情,那么秀儿肯定会被做哥哥的骂清醒!

      然而,我母亲担心了一整夜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第二天清晨五点多,天色依然昏黑,鸡叫第一遍的时候,我的母亲听到隔壁秀儿的房间,有异常的举动,随后,我的母亲也真切地听到了秀儿离开房间,从院子的门外,蹑手蹑脚地逃出房间的声音,母亲瞬间从床上惊醒,这样的举动,也立刻就惊扰了睡在她身旁的丈夫赵昌九,母亲当时已经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了,所以平时赵昌九对母亲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的,什么生活累活都不让她操心,生怕会遇到什么闪失,然后,这天一早,我的母亲突然从床上惊地坐起,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了!

      丈夫赵昌九低声地询问母亲怎么了,母亲脸色一片煞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母亲不得不将秀儿与那个年青的勤务员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赵昌九听到这样的消息,也颇为震惊,母亲胆战心惊地告诉丈夫赵昌九,说秀儿现在已经出去了,准备和那个年青的勤务员一起去合肥时,赵昌九简直就要发狂了!

      当我的母亲和丈夫赵昌九两个人趁着清晨的微曦,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赶到那个年青的勤务员所居住的小茅房时,门并没有反锁,轻轻一推,门便“吱呀”地一声开了,秀儿平时活泼开朗的笑容,早已就僵硬在脸上,秀儿手里的那个花布兜也已经坠到了地面上,散开了,花布兜里面的衣服散落了一地,里面的上面镜子也摔得粉碎,每一块碎了的镜片上,折射出的秀儿的面庞,依旧娇柔美丽,依旧如此迷人,只是这张精致的脸上,却是异常地惆怅,秀儿无声地哭着,她怨恨着自己,嫂子满脸都是沮丧和无奈,赵昌九牵着秀儿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家里赶,嫂子蹲下身子来,草草地收拾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包裹,在无意这中,还失落了一把木梳……

      原来,那位年青的勤务员早在前一天夜里,就收拾好行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可能是他也知道心里亏欠秀儿的,所以不想要秀儿第二天一早来送他,再者,提前一天去往无为县城,第二天清晨,可以乘坐最早的一班长途汽车,直接去往合肥市,这样一来,也不会耽误到太多的事情,可以想像,当秀儿满心欢喜地推开那扇幸福与甜蜜的小门,看到屋子里面却是人去楼空的时候,她的心里,又是怎样的动态,这也许只有秀儿自己知道了!秀儿可能也无法想像,前一天下午的匆匆离别,竟然会成为今生今世之中最后的会面!

      不管怎么样,那个年青的勤务员真的走了,而且走得如此坚决与彻底,他也永远地一去不复返了,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纸鸢,从此之后,杳无音讯,而秀儿的心,也如同那一面摔得粉碎的镜子,永远也无法愈合了!

      在以后的岁月里,秀儿也不止一次地想要去找过他,可是结果呢?没有任何的结果,只有一声声失望的叹息,如水中的闷雷一般,只有沉重的轰鸣声!

      秀儿一直都对那位从合市上山下乡来的勤务员念念不忘,也一直都在拼尽全力地四处打探他的消息,而那个他呢?却依然没有一丝的讯息,无论遭遇多大的打击和非议,秀儿却还是如此执着,似乎她漫长的青春岁月,也只是为了那位年青的勤务员而守候着,甚至秀儿的两段婚姻,都是如此地不完整,秀儿不光难为了自己,也对不起她的家人,她与第二任丈夫鲁求满的两个孩子,秀儿也一直这样抑郁着,在秀儿的心里,甚至是生命里,为了她最初的爱而默默守候,成了秀儿生活的全部,其余的一切,都是如此地无足轻重,秀儿也就这样想着、念着、等着,盼着,一直到她生命的尽头!

      秀儿去世之后,鲁求满也没有再娶,他带着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去了北京,再也没有回到他所居住的村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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