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笔记》北雁南飞梦

2、神偷裘俊杰

　　可自从公安不再追求破案率，改注重打击数后，由于裘俊杰还未满14周岁，待遇便一落千丈，落到警察蜀黍手里也就只有被挖线索的份了。然而，随着一步步的老练，裘俊杰不再像当初那样，在警察蜀黍面前，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竹筒倒豆子，而是选择□□代。尤其是在被同行当做“叛徒”收拾过几次后，当得知警察蜀黍因为自己年龄不到根本拿自己没办法后，他便不肯再在警察蜀黍面前有立功表现，交代的都是自己的问题，往大了交代也没问题，别人的事情便再不肯多嘴了。这会儿，他想象得到，那警察老孟肯定已经准备好了他最喜欢的焰火和他最喜欢吃的零食和菜肴。每当想到这一点，他便会心头一暖，眼帘也会湿乎乎的，但他不会去老孟家跟这老光棍一起过春节。因为他不想面对他。裘俊杰不想面对老孟，就因为老孟是真的对他好。

　　师兄小林和大林一个星期前发了一笔大财，利用锁车干扰器，从一辆高级轿车的后备箱里搞到八万元现金，原本说好等到大年夜带上裘俊杰在游艺城和四星级宾馆欢度，谁知道，第二天就改变了主意，说要带着女朋友回老家过年。其实裘俊杰根本就不想跟那哥俩一起过年，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和他们不是一类人。虽说小林和大林是他唯一的两个师兄，那哥俩平时待他这个小师弟也真心不错，但这哥俩犯了他裘俊杰的大忌，早已经像他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父亲那样，成为了无可救药的赌徒。裘俊杰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赌博，就是因为父亲的沉溺于赌博，才令自己一个好端端的家毁了，他自己生死不明不说，害得母亲改嫁，害得他裘俊杰8岁上便已经无家可归，浪迹社会，成为了一名人人喊打的小偷。然而，这会儿的裘俊杰，非但并不忧戚、并不怨恨，反而憋不住想笑：还女朋友，还要带着回家过年，这哥俩蒙谁呢！想到小林和大林，裘俊杰头脑里便冒出“奇葩”这个词。这可是个热词，而且越来越适用于这个花样层出不穷的社会。想想看，为了蒙老家的父亲和爷爷，哥俩竟然雇俩“鸡”当女朋友带回老家过年，你说不是奇葩是什么？想到“鸡”这个字眼，裘俊杰不仅想到了眉姐，刚一闪念，他便禁不住呸呸两声，眉姐怎么可能是“鸡”呢，她只是替人管着那些“鸡”而已。转念再想小林和大林，裘俊杰觉得这也不一定是坏事，最起码刚刚到手的8万块钱不用担心那么快就输光了。想起去年过年，小林在赌场输光了所有的钱，还因为揭露别人出老千，差点被人用刀砍死，裘俊杰都为他感到后怕。还是回老家过年好点。想到回老家过年，裘俊杰不禁想到了老家状元村的老屋、老黑和瞿奶奶，想到自己那不知是在天涯还是在海角的父亲，又想到那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母亲。一想到父亲和母亲，裘俊杰就赌气赶紧掐断这念想，但这念想却总如老家状元村前的那条山溪，想切断它堵住它都是枉然。只有逼着自己去想别的感兴趣的事情，暂时将这念想抛开。

　　赌气归赌气怨恨归怨恨，但裘俊杰心里清楚，自己始终最需要的，还是那种“家”的感觉。可一想到自己受过的和正在承受的苦楚，他又心生怨恨，那恨往往令他变得强硬——去他妈的家吧！去他妈的爸爸妈妈吧！老子就是孙悟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在别人面前说这话时，裘俊杰总是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姿态。可谁能知道，裘俊杰最享受的就是在大年夜，找一家主人不在的“家”，该吃吃，该玩玩，该睡睡，看春节联欢晚会，放烟火......大年夜别家孩子该有的他都有，完了还跟主人家全家福照片碰杯庆佳节。那是一种不踏实的带点占有欲带点刺激的满足感，正因为不踏实才刺激，只有刺激才能催生出那种残缺的变异的幸福感。在这举国欢庆阖家欢乐的日子里，他太需要一种幸福感了。哪怕那短暂的幸福感只是为了安慰一下自己或者麻痹一下自己。他甚至臆想着主人家一家人突然进门，并不惊讶于、震怒于他的不请自来，而是像对待期待中的贵客一样殷切地隆重地接待他，跟他一起欢度大年夜。放纵狂欢过后，只有睡在主人家床上的时候，他的眼泪才会管不住地淌到人家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