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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陶和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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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和祖上八代杏林,翻到最顶上那辈儿还是明武宗治下。当时陶家的先祖陶镜良原本是个父母双亡的小乞丐,在那样的年代就是饿死也没人知晓的。可也不知是不是他命不该绝,被扔进坟堆里竟还被个江湖郎中刨出来救活了。于是,为报救命之恩,陶镜良就认了老郎中做爹,跟着他天南地北的讨生活。没想到,人到中年,靠着一身走街串巷,摇铃行医的本事起了家。
在他死后,其子承袭了父亲的医术,开了陶家第一家医馆,起名叫修善堂。而后,经过几代人的经营,修善堂专治疑难杂症的名号慢慢响了。到了康熙年间,不说在当地,就是全国也小有名气。陶家的这块牌子也就竖起来了。
只可惜,1937年,日本兵进了北京城。一番烧杀抢掠之后,别说铺面,就是老宅子陶家也没能保住,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当时的掌门人拼死才带着剩下的秘方逃到了云南,陶家也就此没落了。之后家里的年轻人都当兵去了,自然也就断了传承。抗战结束后呢,又闹起了打(和)地(蟹)主,除(和)四(蟹)旧。渐渐地,就连医书和秘方也都不知所踪了。
陶和家里是在他十五岁时发现那些东西的。当时市里批了文件要造公路,他们家那一片儿都属于改建的范围。搬家那天,东西都装上车了,陶妈才忽然想起地窖里还有些换下来的老物件儿没带上,就让陶和帮着他爸下去搬,这才让老祖宗的心血重见了天日。
那些医书和方子都被埋在从前腌菜的大坛子底下,要不是陶和移坛子的时候带起了一把硬泥,让那箱子露出了个角儿,只怕这些东西会被永远地留在那里。等铲开泥,将书取出来的时候,书页上还留着一股梅菜干子味儿呢。
此后他就接下了家里人的期望,托人递了帖子给县里的老师傅,磕头拜了师,在课业外跟着他学号脉。高考也考进了帝都大学的中医专业,为的就是把祖宗的东西捡回来,重振陶家的招牌。
毕业后陶和开了这家修善堂,经过这几年的打拼,在北京的医药圈子里也慢慢站稳了脚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只是事业虽然上了正轨,个人生活却有些欠缺了。这不,陶妈又打电话催他找个女朋友了。
陶妈也是闹不明白,要说她儿子要手艺有手艺,要长相有长相的,怎么就找不着一个称心如意的姑娘?可把她急的够呛。
“你说说你,张阿姨家的外甥女妈看着还成,虽说年底就结婚是快了点,可早晚不也要定的不是?”
哎,又来了。陶和叹一口气,在电话里也只能小心陪着不是。又保证了周末一定回家吃饭,才让她停下数落挂了电话。等到他抬起头一看钟,指针都已经滑到12点了。
想着他妈的话,在吃饭的时候陶和就有些食不知味了,其实他从前也不是没销路。在上学的时候,其实是有许多人追求他的。那时候陶和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头发柔软笑起来很好看,穿一件白衬衫就好像是青春小说里芝兰玉树的美少年,当然在女生中很受追捧,甚至还有学长学弟向他告白。
只是等他们了解了这个人,就都不再对他抱有幻想了。陶和还记得当年来找他借书的学妹看到家里满墙宣德纸裱的莫生气、夫妻诀以及他喝水用的印着大红双喜并蒂牡丹的搪瓷杯时惊掉了下巴颏儿的样子。还有那个追了他几年的学长跟他第一次约会,在他家楼下巷子里,棋盘还没摆好就借着尿遁逃走了的情景。那回还浪费了陶和看他上火特意给熬的一盅凉茶呢。之后关于他老干部一般的作风就在学校传开了,同学们在他跟前都点头哈腰似得叫着老爷子好,他自然也就杜绝了再恋爱的念头了。
而毕了业,他是个过惯清静日子的,平时两点一线,也不去酒吧那些地方,就更没有多少接触别人的机会了。相亲的话,对方大多一见面就急着谈结婚、房子和孩子,就像这位的张小姐,他总觉得操之过急了,所以到最后也没有哪个是合的来的。眼看着就要27了还没有找着个伴儿,这情况也难怪他妈着急忙慌,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那方面出了问题了。
陶和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些事就伤心,只是除去父母给的压力,到了他的年纪,生出希望有人陪着相互照顾的想法很正常,所以对相亲一事也算是受了些打击。不过想想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又哪能急的来?他也就随了缘。
等他把车开回诊所后头的车库,才发现上次的那位周先生已经坐在一楼的长椅上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忙看了一眼右手上的老上海手表,才一点半呢,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过作为医生,病人都到门口了哪有不接待的道理,还是把人客客气气请了上去。
周睿达倒是个不客气的主儿,上了楼就稳稳当当地坐进了圈椅里,沉着脸等着陶和给他沏茶,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当然,他的脸色不好可能只是因为面部肌群障碍造成的,但还是给陶和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压迫。
要知道这位在商场上可是说一不二,发个火儿都能让全国泰半的生意人吓一跳的。存在感这么强的人,还这么黑沉沉地直盯着他看,能不让人紧张么。他起身去取那烧水的铜吊时,集中在背后的视线简直让他觉得手都要拿不稳了。
就在陶和猜测是否是他的药没有效果,才让病人这么赶着来问责的时候,突然,好像听到一点小小的声响。
咕噜噜。
像是……腹饥的声音。
这?他不禁狐疑地偷偷打量了对方一眼,不是他听错了吧?
前台的小林说对方在他前脚刚走就来了,该不会?他心里忽然起了些难以言喻的想法,这人总不是没吃午饭就来这里等着了吧?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减肥?
周睿达见他抬头,倒也没什么表示,仍是大刀金马坐着喝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得。只是等陶和把目光对准他眼睛的时候,他却反而有些不自然地错开了他的眼神。陶和注意到他的耳朵好像有些发红。
一时间,他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个莫名其妙且颇为自恋的猜测,难道说,对方是特意来邀请自己一起吃午餐的么?没有等到人,所以才黑了脸?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很敏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