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记忆丧失后遗症》希希?0

34、十四个

　　谢言下楼的时候就看见人蹲在树下，整个缩成一团，身体晃来晃去的。雨下得太大即便有丰茂的树叶遮挡还是止不住见缝插针的雨滴。
　　谢言快步走过去拉起蹲在树底下的人，触手间都是湿漉漉的雨水，手也是冷的，“怎么了？伞呢？”
　　陆林毅打了个喷嚏，实际上从谢言接通电话到下楼来时间不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雨里待久了，思维也冷冰冰的僵化，愣是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一样那么长。
　　“忘了。”陆林毅想了下挑了这么一说。
　　谢言果然皱起了眉头，他带着外套下来，却没想到人根本没打伞，兜头把人罩在外套里面，才算舒服点，陆林毅也觉得不好意思，洗衣剂的味道让她有点飘飘然，刚才蹲在树下可怜巴巴地等着谢言，外人来看大概以为是小女生苦情哈哈地等着男朋友的戏码。
　　谢言拉着她进楼，找个挡雨的地方，陆林毅一个劲地摇头，“不不不，我不进去，男宿舍我进不去，我找不到沈泽，你在这我想让你帮我去看看。”
　　他回头看陆林毅，陆林毅突然有点怕，觉得此时的谢言大约心情很差，但是拉着自己手的力道未减，陆林毅只得作罢跟着进去，但只站在了门口，谢言也随她，和宿管阿姨说了几句又走过来，“我和阿姨说过了，你可以待在她的房间里，沈泽住在哪间？”
　　“302。”顿了一下，“谢谢。”
　　“进去吧，阿姨那有毛巾可以借。”谢言回答，陆林毅目送谢言上了楼才走进阿姨的房间。
　　这个阿姨见过几次，都是和沈泽一起回来后见到的，见到陆林毅后宿管阿姨露出惊讶的神情：“是你啊小姑娘。”摸摸她的手惊呼一声，“诶哟，真冷，我这里有毛巾赶紧擦擦。”
　　陆林毅连忙接过，轻声道谢，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听着阿姨的教诲：“小姑娘啊别不把身体当回事，你看现在天不冷了，但淋个雨不得了的，生病了怎么办哦。”
　　“我忘带伞了。”陆林毅尴尬地笑笑。
　　“你看你，男朋友这么关心你，淋了雨要心疼的啊。”
　　陆林毅怔住，随即脸色涨红，赶忙摆手，连头发也不擦了：“阿姨，你搞错了，我和他就是同学，不是男女朋友。”
　　阿姨笑笑：“阿姨懂的，小姑娘不要害羞，谁上学不谈个恋爱哦，阿姨嘴巴严，不乱讲。”
　　“不是，真的搞错了！”
　　“害羞啦，我知道的，之前你是和另一个小男生走在一起，同学嘛对哇啦，你男朋友不吃醋的。”
　　一番话下来陆林毅哭笑不得，阿姨愣是不觉得接触时间最长的沈泽默认为自己的男朋友，相反只有几次接触的谢言却被误认为男朋友，怎么一个乱字。
　　好在谢言很快就回来了，出门前顶着阿姨的调侃的眼神，差点绊倒门边的脸盆架，谢言见陆林毅红着一张脸出来，眼神也飘忽，问：“脸怎么了？太热了？”
　　陆林毅摇着脑袋，嗡嗡地说道：“没，冷的，脸就红了。”
　　谢言伸手碰她的手背，还是有点冰，“我拿了点板蓝根，你回寝室泡着喝。”
　　陆林毅接过，抬头望向谢言，谢言摇头说：“他们寝室没人。”
　　“我……找不到他，人就这样突然没影了。”
　　“也许有事情绊住脚了。”
　　“我也希望，反正他一向都是这么粗心大意的，晚上可能就回我电话了。”
　　陆林毅勉强笑着说，摸着有点湿的外套，心不在焉：“我要回去了，外套洗干净了再还你。”

　　衣服正泡在水里，水龙头的水哗啦啦流着，两只手机械般重复着搓揉的动作——这就是路芷艺进门看到的场景。
　　水龙头被拧紧，陆林毅才回神，路芷艺问：“你待在这干吗？水都漫出来了。”
　　“你回来了？”
　　“是啊，回来就看你成雕塑了。”路芷艺探过头来，嫌弃地看着水槽里的衣服，“衣服都快搓烂了。还不赶紧捞出来。”
　　陆林毅这才慌忙拧干外套，可惜好好的一件外套被洗得乱七八糟，晾起来的时候陆林毅觉得大事不好。
　　路芷艺问：“谁的衣服啊？没见你穿呢。”
　　“谢言的。”陆林毅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外套，想着怎样才能弥补过去，路芷艺一开始还很同情衣服的主人，听到是谢言的立马换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他的？没关系，反正外套多得是。少一件不缺钱。”
　　“别说风凉话了，本来头就大，还有事没解决。”
　　路芷艺佯装给自己嘴巴上上拉链，“不说话了，没事的，他才不会因为这外套找你麻烦。”
　　陆林毅听了瞥了她一眼，“就算不追究，我心里肯定过不去，偷偷去买件一样的吧。”说着垫着脚去看商标是什么牌子的。
　　路芷艺暗自翻了个白眼，把陆林毅拉出卫生间，“好啦，你怎么出校门，网上看看有没有同款的买咯，很好解决的，别去想他了。”
　　陆林毅搓着手被按到椅子上坐着，过了一会连忙问路芷艺：“你看到我的那个同学了吗？”
　　“哪个？”
　　“就是我身边的那个男生，长得漂亮的。”
　　“他啊，怎么啦？我今天都在偷懒，没见几个人。”
　　“真的吗？再想想？”
　　路芷艺挤眉弄眼地想还是摇头：“他这么漂亮，我见了肯定印象深刻。”
　　“他不见啦？”路芷艺问。
　　陆林毅迟疑地点了点头，她真的不确定沈泽是否真的不见。
　　“话说回来，今天李念念也没出现。”
　　“李念念？”脑海里一闪而过站在窗前的人影。
　　“嗯，我看到那个顾童在找她。”
　　“她今天也来问我了。不过这和沈泽没什么关系吧，下午我们还通过短信。”
　　“这也不好说，我听到那个李念念感觉不对劲的消息。”
　　“你哪来的消息啊？八卦吗？”陆林毅无奈地看着对面女生的脸，好像大大小小什么事路芷艺都知道。
　　“你知道的咯，舞蹈班女生多，是非也多，大大小小的事满天飞，藏不了的。”
　　“那还要谢谢你当个小喇叭。”陆林毅有气无力地讲话，隔了几分钟就要看一次屏幕，站起身来打个电话很快又挂断。，如此几次，路芷艺脑袋都快被晃晕，“歇歇吧，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有人拿了他的手机打给我，可是那边很奇怪，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个不好法？”
　　“我也说不上来，收到的短信也是有乱码的。”陆林毅调出短信界面给路芷艺看，路芷艺看了也是一副沉思的神情，“要么是有人恶作剧，要么就是真的，但是有人把这个关键词给擦掉了。”
　　“还挺神通广大的？”陆林毅苦哈哈地笑着，对面女生也是只能耸耸肩，爱莫能助的样子。
　　“睡一觉吧，明天早上起来再想想办法。”路芷艺见她脸色惨白，头发还是湿的，安慰道。
　　“我今晚手机不开静音了，我怕他会打电话过来，会打扰你吗？”
　　“你随意，我睡得死，响了我也不知道。”
　　当晚，半响无话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早早上了床。路芷艺很快就睡着了，依旧是喜欢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只能看出个人形，也不知道热不热。
　　陆林毅翻来覆去，闭上眼睛后，意识都开始呼啸而过，走马观花一般，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过了一会只能干瞪着眼睛，听着外头稀稀落落的雨声，脑袋里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零星一丁睡意也是浮浮沉沉，浑身一颤立马整个人醒了过来，后来形容一下难免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玄妙的状态，明明身体十分想睡觉，却还是睁着眼睛，然而握着手机看有没有什么未读信息的时候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屏幕是白花花的一片。
　　雨声也变成白花花的一片。
　　路芷艺在叫她的名字，仔细听又没有。
　　“听到”有人在叫她之后耳朵就变成了一个接收器，蹦出来时不时是沈泽的，是谢言，又加上草丛里的野虫的鸣叫，墙壁里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像百万行军蚁浩浩荡荡而来，又唰啦一下海水退潮无踪无影。
　　陆林毅摸着头，想着明天一定要去配安眠药回来，立马坐起身来蹬开被子，搓了一把脸，然而更困，又睡不着，抱着最后一次看手机的想法，屏幕上的时间正好是午夜零点，本来已经习惯于没信号的手机信号格居然满格，鬼使神差一般，陆林毅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姑且称作女人的第六感，拨通了沈泽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心被高高地提了起来，她自己都觉得浑身都在忍不住的发抖，“娇娇？”她选择沈泽开玩笑的小名，如果对方真的是沈泽那一定有回应。
　　手机里传来一片稀落的水声。
　　水？
　　陆林毅拿开手机确认屏幕上是否还是正在通话中，“你在听吗？”陆林毅问。
　　水声更大了，有什么在里面翻滚。
　　脑海里意外浮现出沈泽溺水的情节——茫然混乱向天空挣扎的双手，水面上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但也呛了好多水，越是挣扎水被搅得越是浑浊，过了一会挥舞的双手累了，渐渐隐没在水里。
　　自己呢？
　　陆林毅的视线一转，发现自己在岸边漠然地看着。
　　因为怕水，陆林毅绝对不会靠近水边，也生不出救人的欲望。
　　真是奇怪。
　　如果是沈泽落水自己哪怕不会游泳死在里面也要冲到水里拉他回来。
　　陆林毅握紧手机，不得不怀疑对面根本就没人，接通的或许不是沈泽的手机，不知道是哪个东西，那些水仿佛就在告诉自己沈泽溺水了——纵然是想象出来的，陆林毅还是想哭，哭什么不清楚，还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意识中看到自己挂断了电话，然后埋在被子里哭，闭着眼睛的时候眼泪不那么容易流出来，在这个隐秘逼仄的小空间里，终究落下的眼泪更让她难受，难受的这股郁气由来已久，哭着哭着就觉得是真的，错不了，那画面如此真实，谁会骗自己呢？

　　路芷艺摇摇她，“天亮了。”
　　陆林毅还在楞瞪瞪地盯着天花板，喘了一会气说：“我感觉好累，心那边也疼，我梦到自己哭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哭。”
　　“昨晚我打了一个电话，竟然认为沈泽死了，真是急昏头了。”
　　陆林毅眨巴酸涩的眼睛。肿了一片。
　　路芷艺听了有点难过，鼻子酸酸的，“是啊，做梦的，都是反的。”
　　“对啊，是反的，以前我也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都不是真的。”陆林毅听了傻笑起来，但哭了一夜的倦容看上去像是强颜欢笑。
　　“再忍忍，会好的。”路芷艺握住她的手，晃晃。
　　视线终于转移到路芷艺的脸上，路芷艺屏住气息，刚才有一瞬真的是艰难，舍不得无可奈何，原来肿得灰蒙蒙的眼睛哭过之后竟亮了几度，玻璃珠似的眼球一瞬也不眨的看着人。
　　“你让我忍什么呢。”
　　“诶呀，好多呢。高考咯，不也是吗。”路芷艺咧开嘴夸张地笑，又是没脸没皮的样子。
　　“高考要近了，等找到人了带他去吃一次冰淇淋吧，之前感冒都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