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情》许你倾城歌

9、第 9 章

　　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卓在同朴武三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终于听见了徐伊景的下一句话。
　　“李世真，过来吧。”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分明，像是被妥善安排好的台词一般，出现在了最恰到好处的时机。
　　李世真微微一怔，这是已经好久都没有听到过的称呼了，陌生得就仿佛回到了初相识的那天。不知为何，原本心中因一元硬币带来的欢喜蓦地消散了许多。
　　卓看着迅速小跑过来的李世真，心中不知该作何滋味。按常理说，对自己的绝对上级惟命是从，倒也不算是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世真是不同的，他知道，李世真绝对不是那种攀缘附会、投机取巧的女孩儿。也正因如此，她对代表的态度便显得过于热忱了…譬如那不顾他人眼光般讨好的、过分谦卑的姿态。譬如在代表在场时，包括他在内的旁人皆化作背景摆设一般，她的眼中仿佛就只存着那一道身影。又或者是，当注视着代表时，她眼中那灼热奇异，却又被妥帖地故意隐匿起的光芒。
　　“不必担心，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她会代替我。”徐伊景在朴武三诧异的眼光下，重新开了口：“…代替我、成为那张新的王牌。”
　　在卓送走了被说服的朴武三之后，李世真忧心忡忡地敲开了徐伊景办公室的门。今天的代表有些反常。看着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出神的女人，李世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缓步走上前去。安静独处时的徐伊景，像是终于肯收起了利刃，变得不再那么盛气凌人，可是那个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的纤瘦背影，此时，却依旧显得孤独而又遥不可及。
　　“代表…朴武三已经离开了。”
　　“那个人，总有一天会背叛我的，能够背叛自己亲兄长的人”徐伊景对于未经允许便贸然赶来的李世真，好似并不意外，她依旧环抱着双臂望着窗外：“他对我一定也是多加设防，整日提心吊胆，担心什么时候我会在背后捅一刀。”
　　“伙伴关系维持到对彼此有用时…是这样么？”李世真想要去轻轻触碰徐伊景的肩，哪怕就像老朋友之间互相为对方打气那般也好。但却终究没能伸出手。
　　“没错。”徐伊景像是终于肯从窗外的风景中抽离出来，她转过了身，如瀑般微卷起的发尾随之荡起了清媚的弧度：“所以、你要让别人需要你，如果做不到…被人抛弃，只不过是瞬间的事。”
　　“放心吧，我永远不会抛弃您的。对我来说，您是我…是很重要的人。”
　　徐伊景沉默了片刻，似自嘲般轻笑了起来，那笑容美好却又短暂，在润泽的红唇间只留下了稍纵即逝的波澜。
　　在女孩儿信誓旦旦的言语中，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也相信了这番话。永远么？真是天真的孩子才能轻易说出口的话啊、所以徐伊景啊，你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要洗心革面、做一个有人情味的怪物了么？
　　“如果有一天我有什么事，你会成为新的王牌，李世真。”
　　李世真下意识地蹙起眉头，这番话，就仿佛预言了不幸的意外终有一日会降临在徐伊景的身上那般…..徐伊景对她而言，是‘重要的人’。所以，如果真的注定有那么一天，即便是再脆弱渺小，即便是要拼尽全力，她也会站在徐伊景的身前，挡去所有的伤害，阻止那一刻的到来。
　　　　“代表，您不要再担心了。武真集团…和朴建宇都会没事的。”李世真有想过，如果最终，只有那个男人可以让徐伊景敞开心门，可以让孤独的她，不再那么孤独。那么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陪伴着她，直到可以看到徐伊景获得寻常人的幸福那天，那时，她也终究是可以送上祝福，心甘情愿地笑着离场吧。
　　朴建宇？徐伊景蹙了蹙眉，继而又缓缓舒展开来。
　　或许这样也好，就让她以为自己是因为朴建宇烦心伤神…也好，这样，就能够更加容易地将自己想要说的那番话说出口了吧。
　　“已经把老狮子引出牢笼了，现在要开始浴血奋战了。”徐伊景柔声开口道：“为了这场对战，你要成为某人需要的人。”
　　徐伊景很少会以像此时般过分温和的语调对她说话，很久之前的那一次，在听到这般柔缓语气后的不久，她穿上了那件红裙子，代替徐伊景赴了那场混乱的鸿门宴，体验到了人生中首次绝望的滋味。
　　心底的不安抽丝剥茧般一点点蔓延开来，潜意识里已经在不断提醒着她，再往前一步会是怎样充满恶意的结局。其实从过去无数个徐伊景状似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中，已经可以猜测到了，但到底，还是怀着一丝侥幸的，李世真微抿着薄唇，忽而颤声开口问道：“代表，您说的…是谁？”
　　李世真已经知道了。从她的反应中，徐伊景已经能够察觉出，或许在比今天更早的时候，这个聪明的女孩儿，就知道了不久的将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朴建宇。你要偷的，是那个男人。”本该是奏响凯歌的序章，这谋策已久的计划，原来在真正说出口后，也是那么的索然无味。
　　“开玩笑的，对么？”只要徐伊景说只是一句玩笑话，哪怕是骗骗她也好、利用她也好。她都会相信的，所以啊、求求你了，代表，你是在开玩笑的…对么？
　　“啊、应该笑的”李世真扯动着嘴角拼凑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眼眶却在徐伊景持续的沉默中慢慢泛了红：“太过惊讶，我…都忘记该笑了。”
　　“即使他父亲回来了，朴建宇也不会那么轻易和城北洞断绝来往。”徐伊景不再沉默，却也不再看向李世真，她重新转过身望着窗外高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缓缓开口道：“他就是那种人，一旦决定就会不管不顾，成为最大的拦路虎，一定要甩掉他，否则到目前为止的一切计划、事业，都会功亏一篑。”
　　她的代表啊，只会记挂着那些计划事业，她是早就知道的，可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早就清楚明白了的事，却还是会那么难过呢？
　　“您说的偷…”李世真哑声笑了笑：“您说的偷，具体指的是什么？”
　　“让他成为你的人。”徐伊景回过身，直视着李世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由你掌控、那个男人。”
　　“他曾经喜欢过代表你，可能还没忘记这段感情。这样的人…我怎么能骗得了他呢？”李世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用最不想提及的那段回忆作为推辞拒绝徐伊景的挡箭牌。多么可笑啊，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如此的可悲可笑呢？
　　“你是没信心…”徐伊景审视着眼前不断避开自己视线的女孩儿，冷冷勾唇笑道：“还是不想做？”
　　“我也不清楚是哪种…又好像两种都有。”
　　李世真最后的负隅顽抗并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徐伊景只是淡淡道了句‘知道了’便向对面的办公桌走去。
　　“不要误会，”李世真在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突然开口道：“我不是拒绝、不是。”
　　“我知道您的计划很重要，给我点时间考虑吧。一天…一天就够了。”
　　“知道了。”徐伊景从容地坐在办公桌前，低头批示着刚刚递交上来的文件，随意道：“你出去吧。”
　　“对不起，”李世真悄无声息地眨去凝结于睫端的泪滴，极力克制住喉间的哽咽：“因为这个提议太过突然了，所以…”
　　“我说知道了。”徐伊景将批复好的文件放在李世真面前：“出去。把它交给赵理事。”
　　“我还想问代表您，最后一个问题。”她想，直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徐伊景口中那把万/能钥/匙的含义…对于徐伊景而言，她始终不过只是一个相对重要的工具而已吧，而那些沾沾自喜的美丽幻想，或许，是该到了结束的时候了。“代表您…会不会后悔呢？”
　　眼泪轻打在纸张上的声音，让徐伊景的目光暗了暗，墨水顺着手中停止落下的笔尖垂直坠落而下，瞬间便在洁白的纸张上氤氲成了一片脏污的墨迹。
　　“后悔？”片刻后，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重新响起，她依旧埋头批示着那叠厚重的文件，只是漠然道：“我从来都不会去做那种无利可图的事情。”
　　“我…知道了。”
　　李世真离开了徐伊景的办公室。
　　她走得太快了，来不及擦干颊边不断滑落的泪水，顾不得整理浸泡在泪水里的妆容，也没有如平日里那般趁着关门的时候，再次回头小心翼翼地偷望她心心念念着的女人。
　　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在她背过身后，徐伊景望向她的目光。所以，她错过了她的那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