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情》许你倾城歌

6、第 6 章

　　同妹妹和姨母吃过晚饭，像平常那样刷好盘碟放进碗柜，再将桌子归整干净后，李世真回到了自己的小隔间。
　　今天是她的休息日。但并非法律规定，也不是画廊休业。
　　今天的休假，是徐伊景为她开设的特权。
　　带薪休假，对于员工来说，或许本是应该高兴的事情，但李世真却放不下心来。在卓从警局接她回家之前那通报备的电话里，徐伊景的声音，与印象中那份熟悉的冷硬强势相比较，太过于不同了。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李世真在徐伊景不断的渗透与暗示下，能够隐隐察觉到，她接下来要亲手画下的蓝图，是与自己有关的。但是心底的惶然，与来之不易的喜悦相比，都显得太过于微不足道了。
　　李世真摩挲着指间的硬币，唇角也跟着微微上扬，只是那道弧度到底是过分清浅了，仿佛一阵轻风就可以将其揉皱吹散。
　　在从或许连本人也未曾发现的某个时刻起，她的一些微表情，变得越来越靠近徐伊景了。
　　改变的伊始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却还是会留下痕迹。
　　自家的姐姐呆坐在床上，举着那枚硬币看了很久。
　　那只是枚很普通的硬币，至少在她看来，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再寻常不过了。让申宋美真正在意的，是李世真此时的神情。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姐姐。明明也是笑着的脸，可是…却让人觉得很悲伤。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姐姐，李世真在她的心中，一直是如同冬日里的阳光一样，带给周围人温暖的人，是永远不会退缩逃避、勇往直前的榜样，是拼尽全力也要支撑着全家人的模范姐姐。
　　但最近她看到的姐姐，在一个人的时候，总会于不经意间露出这么疲倦的模样。
　　明明已经解决了房租问题，姐姐又找到了高薪且稳定的工作，家里也开始摆脱赤字，再也不用为了一顿烤肉而去仔细计算开资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前进。
　　可是为什么呢，那个乐观到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怕的姐姐，脸上却渐渐出现了这样的神色。
　　申宋美倚着隔间的滑门，望着还在失神地看着手中硬币的李世真，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去：“是日元啊....姐，你出差去了日本么？”
　　李世真猝尔收回了手中的硬币后，才慌张地侧过头看向申宋美：“没有啊，你怎么进来都不说一声。”
　　“我已经站在你门前很久了好么？”申宋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狐疑道：“姐，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啊。”
　　“哪、哪有。”
　　磕磕绊绊的语气加上被戳穿后惊慌躲闪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没关系的样子。申宋美暗自思量，姐姐她…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姐姐很小就没再继续读书了，在各个地方打零工的她，也很少有接触同龄男生的机会，当其他女孩子都在捉摸着如何将自己打扮得更漂亮，去吸引男生注意力的时候，本就十分好看的姐姐却穿着在地摊上买来的、连正式商标都没有的衣服奔走在不同的场所辛苦工作。在其他女孩子将亲手做的巧克力送给心仪的男生表达心意时，姐姐却连怀揣着爱情梦想的时间都没有，不间断地将一笔笔用信封仔细封存过的薪资递给自己的妈妈交房租。
　　申宋美还记得，李世真对自己说过，比起银/行卡上的数字，她喜欢纸质现金的触感，真实而又饱满。有了那样动人的实感，就会更加拥有继续拼搏下去的动力和勇气。
　　这样的姐姐，终于，也有了喜欢的人。
　　申宋美在替李世真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毕竟在此时的姐姐身上，很难看到爱情带来的喜悦。
　　“姐…你有喜欢的人了么？”那个人是不是让姐姐伤心了？申宋美把本想问出口的话默默咽了回去，因为，她看到了李世真突然沉寂下来的目光。
　　良久，李世真莞尔笑道：“宋美有没有过，即使是听到一个人的名字，也会觉得很开心的时候？”
　　即使是听到名字也会开心？申宋美摇了摇头，却是肯定地断言道：“姐，你果然是谈恋爱了，所以，这枚硬币是那个男人送给你的？”
　　“这是我上司借给我的。”李世真伸出手指轻轻在申宋美的额头上戳了一下：“有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去写作业。”
　　“我记得、”申宋美突然想起那天来自己家里找姐姐的女人，她还以为那个一直被家里人感恩戴德地叨念着的人，会是个行事一板一眼的中年妇人，却没想到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气质分明是清冷孤高的，对待自己和妈妈却温和有礼，看不出丝毫在权势者身上常见的颐指气使。“我记得，姐姐的老板是那个很高很瘦很美，笑起来很温柔的大姐姐吧？”
　　“是啊，”李世真眼底漾开的暖意透过瞳孔折射出柔软的微芒：“很高、很瘦、很美。”她停顿了一下，本就细腻的嗓音愈发清韵：“...也很温柔。”
　　“申宋美！你下周就要考试了，不学习就这么玩没问题么？”隔着很远就听见妈妈中气十足、怒气腾腾的声音传来。
　　申宋美不禁缩了缩肩，短暂的犹豫后，还是选择探头去瞧李世真手中的硬币：“姐，你那硬币、借给我看看吧。”
　　“才不要，”李世真侧身躲开她的手，故意瞪眼道：“快去复习吧。”
　　申宋美看了看已经进来姐姐房间的妈妈，又瞄了一眼自家姐姐，有气无力地起身哀叹道：“真是的，这个家就我最好欺负了。”
　　李世真拍了拍申宋美的肩膀，轻笑着:“快去好好学习吧。”
　　“房租彻底解决了。”宋雪珠见申宋美离开隔间后，关上房门坐在了床边上：“白天的时候见到了小硕的妈妈。”
　　“重新签了合同么？”李世真见到难掩欣喜之情的姨母，也不禁泛起了笑容，或许，对于她们这些底层小民来说，幸福的本质就是如此简单，以至于居有定所这四个字竟也囊括了生命中的大部分希冀。
　　如果她的生命中，没有徐伊景的出现….她大概也会像这样吧，平平淡淡地拼搏着，憧憬着，幸福着，却永远不会拥有触摸到自己欲望的机会。是徐伊景让她知道了，她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宋雪珠点了点头：“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能重新签下合同多亏了那笔钱，一定要好好感谢你们代表，说上个两三遍。”
　　“我知道了。”虽然知道徐伊景也许并不会在意这份心意，李世真还是认真地应下了姨母的要求。
　　“对了，你们代表结婚了么？”
　　习惯了和街坊邻里，东家长西家短地聊八卦的宋雪珠自然而然地拐到了熟悉的问题。
　　“没有。”
　　“怎么会？你们代表那么漂亮，又有钱，看上去像是家教不错的大小姐，怎么会嫁不出去？”
　　“不要管别人的事情了。”李世真轻叹了口气，心中的烦闷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怎么能说是别人呢？”宋雪珠强调般地咬重了后两字：“那可是我们家的恩人呐，恩人。你们代表有喜欢的人么？没有的话，我倒是认识一个不错的小伙子，和你们代表年纪也相仿，有兴趣的话，他…”
　　“姨母！”李世真突然打断了宋雪珠的话：“她有喜欢的人，我也见过，很优秀又有涵养，是财团的富家公子。您还不明白么？她和我们不一样，怎么会喜欢我们这种土汤匙呢？”
　　是啊，徐伊景…是不会喜欢她的。
　　所以即便是有一天她追上了徐伊景的脚步，她，也不会去喜欢自己吧。徐伊景看过的世界、走过的路，是她只能通过别人口中的描述来完成的想象。
　　但可惜，惟独舍弃不下的那份感情，像是医不自治的绝症。明白得再多，终究也还是知易行难，不得解脱。
　　“好了，我知道了就是了。”宋雪珠被李世真反常的打断吓了一跳，顿了一下才重新开口：“世真啊，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昨天晚上加班没回家，还是金作家打电话来告诉我的。”
　　宋雪珠想起昨晚金作家打电话来，说世真在出差，所以回不来的事，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虽然世真过去也因为打通宵的零工，有过在外面过夜的时候，但从来都会怕自己担心，所以亲自打电话报平安。像这样从别人那里得到她不回家的消息，还是第一次。
　　“我没事儿的，姨母。”
　　依旧是这样的回答。无论是在幼稚园时因为美术课没钱买水彩笔而被嘲笑，还是念书时被同学暗地讽刺是没爸没妈的野孩子，或是打工时遇到品行不端的老板。
　　宋雪珠总会听到同样的回答。
　　她这个早慧的外甥女，总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宋雪珠的眼睛有些酸涩，却还是使着一副大嗓门：“世真啊，你这个样子，姐姐和姐夫在天上看到了，肯定会骂我的。”
　　“所以，就当是为了姨母，多心疼一下自己吧，世真。”
　　“我知道了，姨母”李世真做了一个开瓶的动作，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笑道：“庆祝重新签合同喝一杯，要不要？”
　　“要。”宋雪珠回应着相同的动作，一边打开客厅的冰箱门，一边笑道：“但是下酒菜只有紫菜了。”
　　李世真发出抱怨似的叹息，脸上的笑容却没有褪去。
　　朋友、亲人，和心里的那个人，都还在身边，这样，对于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嫁..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姨母不怕代表手撕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