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来者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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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阵似是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清脆却杂乱。店长闻声移动一下身体扭头望向声源处，脸上一直带着的那种自然平和的表情消失了一瞬间，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和严肃。他轻皱了一下眉头的动作虽几不可见，却不想被我无意中捕捉到了。
是挂在店门上的铜铃，因为有人推门而发出的响声。
我之前进进出出的，竟从来没认真注意过这声音，今天坐在店里，我才觉察到，这铜铃响起来的声音是如此干净、空灵，仿佛是要唤醒众生灵魂一般。
我面前的店长停下了他刚起的这个话头，跟我点头道了声“失礼”便起身转向照相馆的大门：因为他注意到来人是个面相颇为年轻的小伙子。
细碎凌乱的刘海下，睁得圆圆的眼睛更衬得一张原本就不成熟的娃娃脸越发显得孩子气起来。长方形的单肩包被他斜背着甩在身后，肩带把他一身本就不怎么笔挺的制服西装压得更皱了，领带也被压得纠结着歪在了一边，可能是一路跑过来的，他看起来气喘吁吁，将整个身子都脱力地压在古旧的店门上，双手紧紧地攥着黄铜色的店门把手。
店长有些讶然，虽然看到这幅场景不至于惊慌失态，但平和的气场下，还是能感受到店长向他走去时微微加快的脚步而带来的那种紧张感。
“陆前辈，我、我把那个弄丢了！”
来人显然跟店长相熟，原先强装镇静而硬撑着绷起的一张扑克脸，一见到店长走过来马上坍塌地四分五裂，五官挤在脸上皱成了一团。
“谁知道一转头就找不见了，明明、明明看得很紧啊……我第一次干这差事，就把事情给搞砸了……怎么、怎么办啊路前辈！”像是看到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店长，苦着脸断断续续开始倾诉起来。
店长抬手将他额头上凌乱的刘海轻轻理顺，随后扯了扯他皱巴巴的西装的下摆，最后正了正他胸前的领带：“无论遇到多大的事情，工作中都要注意自己的仪表。你这样冲进来像什么样子？更何况这里还有客人，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你去里间等着，我待会儿过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店铺本身就有了些年代的缘故，店里所采用的细致考究却明显是上个世纪特色的室内装潢以及采光布局，让人一进店门便能直观地感受到室内空间出乎意料的那种宽敞感。
除了我现在所处的照证件照的布景棚，冲洗照片的暗室、服装室、道具间，甚至供顾客休息或是咨询的休息区，都被巧妙地安排在了不同的地方。既方便相互连通走动，又独立成间，不至于嘈杂冗乱。这样在最合适的采光效果和透视效果得到满足的同时，也让房间和房间之间也不会过于“一眼洞穿”。
照相馆里外里这几进屋子，虽不比现代格局有一目了然的直观，但却通过些许暗门，或是恰到好处的屏风隔断，无一不形象地诠释了这种叫做“曲径通幽”的独特东方美学。
虽然处在一个略靠中心的位置，但若不是店长提起，我一般也不会刻意去留意里间所处的位置。
那是个大厅旁边特地辟出来的小房间，虽说是大厅的耳房，但有意挖出的几阶下陷的台阶以及新古典主义式的拱廊设计，把这个本算是附属的空间，巧妙地隔断开来，不突兀、不起眼。
那个位置大概是店长的休息室——记得我第一次进店时，店长隐约就是从那个方向走出来的。
来人低垂着头乖乖地往里间走去，显得十分听话，但脸上焦急懊恼的神色却未曾减弱分毫。
店长看着他一步一步挪进了里间的小耳房之后，才转过身，向我走来。脚步已然平稳如常。
“十分抱歉，让您见笑了。”他礼貌地致歉。
“没什么，大家都不容易。”我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尽快拍完照片好吗？”显然，店长心底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和无所谓。
我虽然很在意那个忽然被打断的故事究竟是如何发展，但也无奈来人的不合时宜。不过想着横竖还是有大把的机会，下次挑个合适的时间，再让店长慢慢继续下文的发展也未尝不可。
我的身边已经很少有这种能够彼此之间毫无顾忌的朋友了。年纪越大，遇见的人越多，反而就越找不到能够尽情畅所欲言的对象。认识的同事朋友甚至爱人亲人，这些人际关系网错综复杂，利益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可到头来，表面上看起来呼朋唤友风光无限，可真心对待的知己，又能有几个呢？
也许是店长的处事淡泊让我对他产生了自然而然的信任感，也许是他的行事方式太像之前我遇见的那个人——是的，从见到店长的第一眼，我就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两个是一类人。
虽然不是店长这样时不时会说些云里雾里的大道理的类型，但他同店长一样，也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证明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独一无二。同店长一样，他的人生，也不甘于蝇营狗苟：他也一直固执坚持着他自己的路。
记得他有一次曾经也问过我关于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靠着我，彼此之间的距离很近，面对面、肩并肩那么近。近到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有规律地跳动着。
“大概会很美好。”我想了想，然后回答他。
“真的？”他很开心。
“骗你干嘛？” 我笑了笑，“我就是觉得应该会很美好，不然，为什么人死了之后就一直待在死后的世界不肯回来了呢？”
我把这玩笑一般的话说完就笑了起来，可侧脸看看，身边的他却没笑。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他这么说着，脸上更多了几分严肃，“也许他们是因为想回来，却已经发现不能回头了。这不仅不可笑，而且很可悲。因为通往死后世界的是一条不能回头的单行道。”
他忽然紧紧攥住我的手：“朱晓明，你认真地回答我。就算是最后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我哑然。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当个玩笑，可看他这样倒像是拗劲儿上来转不出来了。我一时之间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机械地眨眨眼，点点头。
他看着我的样子，一下子笑了。眉眼弯弯的，笑得很开心也很纯粹：“有你在，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来者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