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天马] 光与光年》郢北

5、五

　　詹森太太如往常一样，在早晨的时候见到了自己年轻的邻居。

　　冬日的晨光熹微寒冷，对方的蓝色眼睛就更显得通透明澈。

　　那可真是个英俊又有礼貌的小伙子。她无不遗憾地看了过去，发现对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视线，朝自己点头致敬，脸上的微笑实在是很迷人。

　　她不由得再次遗憾自己刚刚出嫁的女儿。不过几秒后这位主妇就回过神，回敬了一个笑容，提了提自己手里的篮子。

　　“要不要来块黑面包？”她神神秘秘又带着骄傲朝对方说道，“这可是我从俄罗斯人那偷偷学来的。”

　　“黑面包？真是厉害。我刚才就在想这股熟悉的香味是怎么回事。”金发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既赞叹又羡慕，“我上一次去俄罗斯的时候，他们可没打算交给我怎么做这个。你知道的，他们有时候对自己的祖传秘方很小气，轻易不会拿出手。”

　　詹森太太再次得意地笑了。她觉得这个年轻人说话实在是让人很舒心。

　　“这个是给你的。哦，千万别跟我客气，你们两个平时帮了我不少忙。我听到昨天有人咳嗽地很厉害，你朋友又感冒了吗？”詹森太太走到他身边，包好一块面包递到年轻人跟前，关切道，“他不是医生吗？我记得他给那个滑雪受伤的外乡人开过药。”

　　“的确是。”金发的年轻人脸色的表情温和，“不过他擅长更细致的工作。比起治疗骨折和伤风，他在细如发丝的地方有着更精妙的手法。我自己深有体会。”

　　“听起来像个擅长阵线活的好男人。”

　　约翰怔了一怔，然后忍不住又笑了。

　　“他手术结打得确实不错。”他感慨道，“不过用来给阵线打结就有点暴殄天物了。我会找机会研究一下他的衬衣扣子是怎么补的。”

　　“嗨，这话可不对。”詹森太太作势叉起了腰，佯装不满道，“男人还是别做这写事情了，想想都觉得古怪。他妻子做什么去了？这年头的姑娘也没有我那时候能干了，我女儿甚至不会做正宗的意面，真要命。”

　　约翰眨了眨眼。

　　“妻子？这个可有点难度了。”他微微一笑，“应该不会有哪个女孩子能走进他的私人空间了。我虽然对我妹妹感到抱歉，但偶尔想起他们在一起待过的时间，依然会觉得不太舒服。”

　　詹森太太愣了一愣。

　　“……也许是我太唐突了。”她迟疑道，“我觉得你朋友早就过了先立业在成家的年纪。男人总该有个地方安顿下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约翰微笑着摇了摇头，微微垂下眼睑，轻声道“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约翰进门的时候，天马已经醒过来了。他正坐在硬木的床边，漫无目的地用手里的遥控器换台。电视屏幕每隔几秒切换着画面和声音，交错的光影在他眼底倒映出纷乱的色调，似乎走神走得厉害。

　　“你可以再睡一会。”约翰将手里的面包搁在桌上，走到他身边，隔开身后的电视屏幕，伸手按着对方肩膀，微微俯身亲吻额头。

　　“你昨天晚上发烧了。”约翰垂下眼，低声道，“你在做什么？天马？你看起来并不想治好自己。”

　　天马眨了眨眼睛，再没有其他动作。他肩膀上被那双手触碰的地方如同火烧火燎一般灼热，其余地方却越发寒冷而寂寥，荒谬而郁郁。

　　“我想了想，觉得你是对的。”他眼神失焦地看着前方，喃喃道，“我喜欢你。”

　　约翰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两手从对方肩膀上滑落，倾身去拥抱眼前的人。

　　“你总算肯说出来了。”约翰埋头在对方肩膀上，叹了口气。“我希望你不是将你自己定位成一个父亲，然后才对我说这个。”

　　“这话并没有错。”天马低声道，“我的确是先以父亲的身份说服自己，才会跟着你出来的。”

　　约翰低声笑了笑。

　　“父亲的话，应该是不会甘愿跟自己儿子上床的。”他说得很直接，“虽然我应该负主要责任，但你自己突破了的底线，并不需要父亲这种称谓来掩盖。”

　　天马有些尴尬了。他骨子里并不是什么开放的人，偶尔甚至过分拘泥和谨慎。如今这样的谈话对他来说难度不小。

　　“……我开始没想着发展到这一步，”他试着把话题引回来，“你太危险了，我只是想看着你罢了。没有谁会一直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下去，你的才华完全可以用在正确的方向上。”

　　“听起来的确是个父亲会说的话。”约翰微阖双目，低声笑了笑，“我倒是宁愿相信你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使我身边的人免受我的威胁而跟上来的。”

　　“这并不矛盾。”天马立刻接口道，“伤害都是两面的。你给周围人带来的仇恨，最后终究会回到你自己身上。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人因为类似的仇怨而陷进去了。”

　　“你知道的，天马。”约翰顿了顿，低声道，“古希腊，每当什么人想要完成夙愿或者打破禁忌，都会献上祭品。哪怕是希伯来和耶路撒冷也是同样的道理；信仰不同，但命运相仿。……你是想充当黑羊成为祭品吗？就为了中断我体内的怪物继续成长下去？限制它制造仇恨，并将它从仇恨中远远带走？”

　　“我很珍惜自己的性命，约翰。”天马失笑道，“我是个医生。”

　　“的确如此。”约翰微微点了点头。“但我觉得，你对自己的状况太迟钝了，远没有对待患者时那么敏锐。”

　　天马愣了愣，发现对方正收紧手臂，细碎的金发在耳畔微动，轻微的呼吸与叹息落在脖颈深处。

　　“……约翰？”

　　金发的青年没有回应。

　　他在对方身上嗅到微弱的腐朽与灰尘的味道，就像自己幼年在无数地方见证过的血腥场面之前感觉到的那种味道一样，意味着近在咫尺的恐惧，以及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