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怒》析夜

5、难产

　　走进正厅时，四号火山已坐在上座，一边品茗一边听太医报诊果，内室不停的听到李氏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痛苦的呻吟……还是那个胡庸医！我暗自摇头，被这种大夫看，不死也去半条命！
　　“……四爷，无甚大碍，产妇紧张脉向有些乱是正常的，小医定会开些安神之药给侧福晋，无须太担忧……”
　　我自动自觉准备坐到一边的下座，却被常嬷嬷拽了一下，有些莫名，转过头来看到常嬷嬷一起进来的若干人等委身请安行礼，才发现四号火山正盯着我看，赶忙有样学样的行了个别脚礼。
　　“一个姑娘家，过来做什么？福晋在干什么，怎么让她过来了？她自己人呢？”眉头皱起，冷字冰玑。
　　常嬷嬷赶紧回话：“回主子话，大阿哥有些不适，福晋暂时脱不开身，说本不该让舜瑶姑娘过来的，但因姑娘懂医治之术，兴许能替她更好的照看侧福晋，所以才拜托姑娘代为走一遭。”
　　“荒谬！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待字闺中，再懂什么旁术也不见得比已生育的人清楚该如何处理！怎么如此不分轻重！叫她过来！”眉头形成川字。“弘晖不舒服，还要劳烦太医走一趟了。”
　　常嬷嬷称是退到一旁，跟随中的丫头之一候着那个胡庸医一起出门，匆忙去了。
　　我挑了挑眉，我好歹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立某医科大学护理系毕业的大学生，虽说目前还是实习生的身份，但，怎能说是旁术呢！
　　可以看不起我的学习成绩，但绝不可以污辱我的专业！
　　我冷哼一声，转身出去，我还不高兴听李氏哼哼叽叽、看你火山的冷面呢！
　　走出李氏的院落，什么心情也没有了。随意的在府里漫步，唉，这景色虽说比三百年后要强些，但总归不是我熟悉的地盘啊！怎么办呢，坐在湖边假山石上，看着夕阳照湖水，我得想办法回去才行，要不然寄人篱下，吃人嘴软，有气好受呢！可是该怎么样才能回去呢？
　　都怪那木头胎子……不可以这样！梁舜瑶，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三百年后的失败都不能打倒你，三百年前的时空更不能伤到你！
　　冷静下来，好好用物理学来分析分析，应该与木头胎子无关，我一个堂堂的唯物主义者怎么可以因为一个自然界未广为人知的自然现象发生了，就变得唯心起来呢！应该是那个寺的那个殿磁场刚好与我所在的三百年后磁场相类似，再加上地震这种自然现象的碰撞扭曲，才会让我这“霉女”回到三百年前吧，看来好歹得再回到那个寺里呆一段时间，等到天象特别时不知会不会再送我回去！
　　“妹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有心事呢还是想心上人啊？”
　　我侧头一看，是一直在四号火山身边的侍妾之一宋氏，此刻正满脸笑容的看着我。
　　“格格吉祥，我不过被这傍晚的太阳晒得舒服，发发呆罢了，在这里住得好睡得好的，除了想家哪有什么心事啊。”我虚应着。
　　宋氏不以为然的落坐在我刚才坐的石头上，掏出条汗巾若有若无的扇着风，暧昧的笑着：“爷刚才说话语气是重了点，可也是为了妹妹的清誉着想，以后若是成自家人了，那时候就是你不想帮忙恐怕也说不过去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她成为自家人了？
　　做雍正的妾之一？想想就觉得可怕，闺怨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东西！自已产生闺怨，那是谁都不愿意的，可是自己得宠了，别人的闺怨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应付得了的！而眼前的一个估计就是准备把她的怨往我这无辜者身上招呼的了。我赶紧澄清：“格格可千万别拿这开我玩笑，四爷是谁啊，只有像格格你这样清丽脱俗之人才配站在四爷身边，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只配凡夫俗子，可从来不妄想攀高枝，更别提皇子这么大的树了！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宋氏很认真的盯住我看，却笑着推了我一把“瞧把你这丫头急得，姐姐不过跟你开玩笑，逗你呢！”
　　开玩笑？！开玩笑！瞧你那架式，是开玩笑吗？当我电视剧看得少啊！哼。
　　正准备识时务的告退远离麻烦，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赶来，扭头一看，却是上回在寺里一同守夜服侍四号火山的“宫女”，在四火山好转之时去拜木头胎子的那个“宫女”，当时还被我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一回她的迷信，后来才知道她是胤禛的侍妾耿氏。“舜瑶姑娘，你原来在这，叫我们好找啊！快，前面都快急翻了天，快跟我走。”不由分说的拉起我就走。我转过脸准备抢时间的跟宋氏告别一声，却意外的看到宋氏脸上闪过的一抹阴狠。
　　“耿妹妹，急什么呢？眼中都出火了，只看到钱妹妹一个人了？快说说看，什么事把你急的，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天！她一口一个妹妹，我怎么听得寒意直渗。听到她开口，本来拉着我直走的人急刹车转过身（真怕她闪着腰），匆促一委身，嘴里快速说道：“宋姐姐请别见怪，不是耿氏无礼，实在是侧福晋不大好，南边已乱得一团了，福晋叫人把舜瑶姑娘找去救急，府里上上下下都在找姑娘呢，这不，爷猜想姑娘会在偏静的地方，就打发我来找找看，您看，果然在这跟姐姐说话呢，怪我火急火燎的一时也没看清，光顾着拉她救人了，请姐姐海涵。”
　　宋氏挥着手上的手帕，着急的模样：“救人要紧，快别多礼了，快走吧。”
　　耿氏拉着我小跑着跟在后头，我佩服的看着宋氏的背影，太强悍了，穿着花盆底也能奔这么快，比我这穿平底布鞋的还快！
　　不过，不明白的是李氏生孩子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是医生，之前救四火山是因为我有药，而救他儿子也不过是因为时间来得及，瞎猫碰死老鼠，好运气罢了。现在如果真出什么一尸两命，这李某人可是四火山的宠妾，他要是一个迁怒，我就是属猫的有九条命也不够死呀，怎么办呢？我不过是一个护理系实习生，又不是妇产科的助产士，更不是妇产科医生。
　　赶到李氏所住的院子时，依然安静，只是这里的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了。
　　屋里的李氏似乎没力气哼哼了，我有点幸灾乐祸的想，看你怕人不知道你生孩子，早早的把力气叫光了，现在真正要用力生孩子了没力气了吧！
　　还没等我跨进正屋，廊道等着我的纳拉氏把我拉到一旁，着急的对我说：“好妹妹，委屈你一回，快去看看吧，说是难产先看到了孩子的手，能救她们母子，就全救了，实在不行，好歹保住大的，留得青山在，以后还有机会再生！”我闻言惊异的看着纳拉氏，她是真大方还是精明到成精了？不过不管怎么样，这种事按医院的规矩都是直系亲属才有权决定的，我自动把她这个正妻身份的“姐姐”排除在外，对她点点头，然后大声应道：“福晋，这恐怕不应该是我所能做的了！我可是待字闺中呢，进产房不合礼数呀，更别提我不是大夫，也不会任何医治之术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我可不能随便应了就算，我是真不会治病。”
　　“这会儿子你倒讲究起礼数了”如我所愿正主儿出声了，四号火山走出正厅站在我背后“前两回你不是做得很好吗？现在倒推诿了？”
　　“切，前两回都是一个人的事，这回可是一大一小，而且我从来没护理过正在生产的产妇，你叫我去，不等于把她们母子俩往鬼门关送吗？赶紧找大夫是真的！”
　　“太医都施针了也无济于事，你说还找什么大夫？只好找你试一试了！”火山又开始冒烟了。
　　看着那浓烟升起，我嘀咕“这种医术也敢称太医，怪不得皇子皇孙们死得早！”然后正经的对他建议道“快去换个太医吧，在此之前我可以先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在我的家乡呢，一般来说碰到这种情况都会同时请几个大夫来汇诊，安全系数会高些。”
　　四号火山盯着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于是迅速有人去请大夫，我则吩咐下人，把水全部烧开，然后不兑凉水自然放凉一些再送入产房！同时把剪刀和柳叶刀、针、细线也全放水里煮开煮透。我是不敢给她做什么剖腹产的，但要是来个高手医生，说不准会做，所以先准备比较好，免得要时再手忙脚乱的，时间就是生命啊。
　　进入产房后，我把外衣脱掉，衣袖太宽不适合护理工作。
　　两个稳婆正在里面急得不得了！看见我一个梳着辫子的丫头进去，一脸惊讶。
　　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先去看产妇的情况，还好李氏是真的累的，痛时哼哼，轻些就闭嘴，而不是晕过去。
　　我抽走她头下的硬瓷枕，垫了块折叠的毯子，然后对她说：“痛的时候不要用力，也不要叫，实在很痛，就呼气，把肚子里的气吐出来，知道了吗？等到叫你用力的时候你就得拼命，否则，你们俩个都得完蛋，记住了吗？”李氏有气无力的颌颌首。然后我再掀开被子查看，果然小孩的手已露出来了，这种横体产，在三百年前百分之九十九是一尸两命。我倒了一坛烈酒在盆里洗手，再用温开水清洗，一边嘀咕：弘时这臭小子，我说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原来在娘胎时就这么横了！洗好手，轻轻的将抢先面世的小手送回宫内，却不好再随便动他，万一再转错位可就真的是死定了！
　　两个稳婆，看我所做，倒抽一口气，再见我停手不动，不解的问道：“这样就调好胎位了？”
　　我叹口气轻声说：“哪有这么容易，小孩子，软软的，我怕我下手没轻没重的，摆错位，更糟。快去看看大夫请来了没有。”
　　结果四号火山终于小规模的暴发了一回，太医院一听说都已看到手出来了，推说晚上当值太医不多，都在各宫主子处，委派了一个姓伍的老军医来，但伍太医直接说这情况希望不大，只能试试看。于是又是一通忙活，让太医请脉，命稳婆用艾卷炙两小脚趾外侧的至阴穴，但效果都不明显。这个太医也只能摇头，因为男女有别，不可能直接动手给她胎位纠正。眼看李氏身下羊水已流了不少，再拖下去，真的要一尸两命了！看着在厅里烦躁焦急来回走的四号火山，再看看他脚边蹲着收拾茶碗碎片的下人，我赶紧拉住准备送上门去泻火的伍太医，低声对他说：“要不然你教我，我来做，或者教稳婆，她们经验熟，让她们做也行，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好歹尽人事嘛！”伍太医担忧的瞄了瞄四号火山，又看了我几眼，犹疑的点点头。
　　热水一桶桶的送进产房……
　　根据医嘱，让产妇含饮了杯参片茶补气，然后我慢慢用手探入产道摸到婴儿的肩，估摸了一下他的横向位置，接着在腹壁上摸到胎儿的头后，把胎儿的头慢慢转到骨盆腔里，再把臀部推上去，希望这小子不会顺便的把脐带扯着！我小心翼翼的做着一切，紧张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待这个操作完成后，再次请脉，终于，这太医点了点头，胎位摆正了。接下来就看产妇的了！
　　经过这来回的折腾，李氏早已面无人色，叫她用力还不如叫她合眼睡觉的快！我在她耳边叫道：“你自己想死无所谓，好歹把小的给我留下，我做他的娘，再把你的位置也占了，你就睡着看我们姐妹们开心吧！”
　　果然是死穴，李氏两眼睁开，下死眼的瞪着我，喘着叫道：“……我……我就知道……你这……小妖蛾子……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你休想得逞！……啊……好痛啊……”
　　稳婆助威的喊道：“福晋，再用力呀，再来再来，再用力，再用力点！”
　　没想到这一鼓气用过后，她却再也没力了，哪怕稳婆叫唤、针扎人中也白搭，时间就是生命，再拖孩子估计会窒息而死。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出去一把逮住四号火山就往里拖：“胤禛，你来，你是她丈夫，现在你必须叫她支持下去，否则小孩子就完了！”
　　其他人完全被我这惊世骇俗的举动给吓呆了，根本没来得及阻止我。四号火山估计一开始也吓呆了，扯着他走了几步后反应过来，但他就很配合的走进产房，我搬张椅子放在床头，再把他推到椅子里，接着一边再次消毒，一边吩咐他：“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叫醒她，叫她用力！”
　　四号火山很着急，却再次出人意表的温柔地对李氏说：“别怕，我在这，孩子马上就来出来了，都怪我不好，让你吃苦头了……”李氏睁开眼，疲软的想挤出笑容，准备说话，我把放着刀具针线的的托盘放到产床边，示意两个稳婆让开：“别说话，把力气留着生孩子，记住，你要是放弃了，那坐在床边的那个男人就是我的了，你甘心吗？想想看，原来一切是你的温情都被我拿走了，就因为你少用了一点力，你甘心吗……两位嬷嬷，等孩子出来后要你们照料，现在让我一下！”我今天得充当完全的助产士了！希望我以前在产科实习时看到的还能记得住。
　　李氏恨恨的瞪我一眼，委屈的看向四号火山，四号火山一脸惊愕的看着我，完全没发现他手握着手的女人眼神开始变成怨愤……很好，开始用力了，看到头了，柳叶刀一划，会阴处血涌而出，但出口一宽，孩子的肩很容易的出来，再顺势一拔……
　　“啊……”一声尖叫
　　“哇……”孩子哭了。
　　孩子终于平安无事的出来了！
　　我急忙托着孩子让开身，两个稳婆反应果然快，一个操起剪刀手脚利落的剪断脐带，另一个马上接手抱着孩子到一边擦洗、清理、包裹，还不停的给坐在床边的四火山道喜。我松了口气，要命，胎盘出来后，还得给她缝合伤口！这里针外针的加起来，好歹三层得缝十一二针呢！棉球沾着烈酒擦洗伤口附近的血迹，快手快脚的缝合。一边缝，一边头也不抬的说：“侧福晋，我在给你缝合伤口，有几下会疼一点，你忍着点，千万别动。”剪掉线头，我站起来，把东西挪开，剩下的事应该就是她的贴身嬷嬷和稳婆会打理的了。
　　我洗干净手，拎着外衣，再看看自己身上血迹斑驳，打了个寒颤，只想赶紧回自己房里去洗澡！跨出内房，外面热闹非凡，内务府的、太医院的、宗人府的、府里上上下下，都在给抱着孩子的四号火山道喜，完全没人注意我这个无名氏，抓紧溜之大吉，半道上抓住一个路过的小丫头，让她叫人把厨房用剩的热水送些到我房里沐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