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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章出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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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手开刀有风险,需谨慎。
短短十个字,很能概括阿珩受到的教训。别误会,她没死,却也伤得不轻,她的心脏本就有一定的问题,这是先天的。清当年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心力耗尽。
羲和氏的体质几乎能愈合一切伤害,却不包括先天带来的问题,先天的问题被认可为身体的一部分,羲和氏的体质基本不起作用。
同样是取蛊虫,若是苍凛来,绝不会让阿珩的心脏为此增加一分的负担,但菖蒲,终究差了些,但阿珩也没得挑,若是让苍凛动刀,肯定会被多塞几只蛊。
躺在竹榻上,阿珩慢悠悠的饮着三七服侍的鱼汤,被两岁的孩子服侍汤药,感觉不咋的,一勺汤有一半喂了衣服,对于一个洁癖,且是洁癖严重的阿珩而言,到现在还没将孩子给踢飞,大半是考虑对方到底是自己儿子的份上;小半则是着实没那个气力,心口刚被动了刀子,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动作过大就会开裂。
“阿母,你快点好起来啊。”
阿珩反问:“我很不好?”她觉得自己好极了。
三七指了指自己的脸。“白得吓人。”本来就够苍白了,如今更苍白了,不用化妆就可以扮演女鬼吓人。
阿珩:“......”自己像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至于这么提醒她吗?
天天鱼汤伺候着,阿珩恢复得很快,不过三五日,胸口的伤疤便愈合如初了,伤口一好,阿珩也顾不上元气尚未养回来便向苍凛通知了打算出谷养孩子的意愿。
药王谷真心不适合养孩子,再被苍凛毁人不倦的调教下去,人孩子迟早变成人类社会的一颗毒瘤,还是剧毒无比的那种。
“谷里有仆从,你如今也能自己站起来了,生活自理并不是问题,我离开一段时间也不影响什么。”
苍凛问:“那你打算去哪个国家?”
中原有国上千,中原之外,国族更无数,可以去的地方太多了,但比较起来,文明最发达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中原、蜀地、东夷,东夷太远,且是人族与非人族交战、混居的地方,很乱,比药王谷更不适合养孩子;蜀国闭塞,无战乱,倒也适合,然路途遥远,近万里路程,三七根本吃不消。如此便只剩下中原了,可中原,唐、睢、青、离、齐都被她给得罪了,而这几个国家已然包括了中原大半的一流国家。
对于这个弟子,苍凛真真是极满意的,不仅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同类,更因为对方很有望破了自己的记录:举世皆敌。
阿珩道:“辰国。”
苍凛挑了挑灰白而长的眉毛:“那个国家是诸国中最崇尚法治的国度,你受得了?”
捭阖时代,百家争鸣,每个国家治国的道路都不同,可总的来说,大同小异。除了辰国,这是一个绝对法治的国家,何为绝对法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以及严刑峻法。最典型的例子便是早些年变法时,一位辰王的太子反对,还以身试法的捣乱,想看看主持变法的云氏能把他怎么着,结果可想而知......他被云氏依法处以劓刑,一个没了鼻子的太子,他还能继续当太子吗?还能继承王位吗?那位太子最后的结果完全不用去查史册。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固然极好,可辰律里长篇累牍的五刑与连坐,莫说阿珩这样的,便是寻常人都有点吃不消。因此听了苍凛的问题,阿珩抿了抿唇。“我在辰国没仇家,不至于犯法。”云洛什么的,阿珩相信他不会找自己麻烦,这世上若还有人能治好他,非她莫可。
“我走后,你看着点载。”
“这谷里能有什么值得他费心的?”苍凛不以为意。
阿珩抬手一指谷中的一面崖壁,有上百工匠在崖壁上开凿着,开采玉料,以及......在里头修建神庙。前者还好,后者,阿珩是真觉得苍凛有病,你一个跟人族公敌没什么区别的家伙居然要修建一座位于山腹玉矿里的神庙,你有是多闲?话说回来,师父您老人家真的信仰神?我怎就觉得你更想将神给解剖看看构造如何?
虽然苍凛有病,但旁的人却是没病,这座山谷里的玉矿储量之丰富,不亚于璧山玉,且这里还有一条金矿,脑子正常的人都会眼红。
苍凛浅笑:“你觉得,没雪豹带路,谁找得到这里?开采矿脉可需要不少人手。”
阿珩一想也是,谷里的这几百工匠还是她这几年陆陆续续带进来的,而就这么一点人也是因为后勤艰难,几百人吃喝都得从谷外获取,不是一般的难办。至于开凿出一条通道来,阿珩也想过,然一来自己与苍凛仇家太多,二来,这里与雪山外的地方有五六百里的路程,这五六百里的路程里,雪山绵延起伏......工程量比起修建一座帝陵只多不少。
阿珩问:“过年时我会回来看你,你可有需要我带的东西?”
“送我两颗人头即可。”
阿珩:“......”老娘是救死扶伤的医者,不是杀人魔。
苍凛道:“在你之前,我有三个弟子。”
阿珩闻言,道:“我之前可能碰上一个了。”
“差不离还是泽漆。”
还真是师兄啊。“差不离。”
“他是你大师兄。”
“你让我带的两颗人头莫不是......”
“差不离与泽漆的。”
“呃,我记得很早就跟你说过,我立过誓,这一生都不会再杀人的。”
“别人自尽不等于你杀人。”
思维如此清新脱俗,师父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师徒啊。
“我可否问一下你们什么仇什么恨?”阿珩忍不住问,以苍凛的风格,徒弟想杀了师父,那很正常,可师父想杀弟子,怎么都不正常。
“你曾问我,缘何沦落于这座山谷,终生不得出。”
阿珩点头,这事她还记得。“不就是你掉下来时摔进了冰池里泡了数日才醒,冰寒入髓,脊椎废了一半,瘫了,也需要炎池驱寒,便始终不得出。”
“那你可知是谁令我掉下来的?”
阿珩讶异不已:“不是你自己跳下来的?”
苍凛:“......”你哪只眼睛看老子想不开了?
阿珩真诚的弥补自己的口误:“我一直以为,以你的本事,没人能将你从悬崖上丢下来。”
虽有夸赞的嫌疑,却也没太夸张,以苍凛的本事,这世上还真没几人能将他如何。
“我也不曾想到他们竟会背叛我。”
背叛你怎么了?背叛你太正常了,就你干的事,我也想砍死你啊,阿珩心说,不过也只是在心里说说,真说出口准得悲剧。
苍凛冷冷瞧了阿珩一眼。“我知你想什么,他们若真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他们,毕竟,我也杀了你的师祖,你的师祖杀了我的师祖,而我的师祖也杀他的师父......”
阿珩:“......”所以下克上是咱们的传统吗?那日后我会不会把你也给杀了?可能性好像很大,毕竟,师父您老人家对我做过的事......换谁都想砍死你。
苍凛并未理会阿珩想什么,而是继续道:“我所怪的是他们害我残疾。”
阿珩劝解道:“好死不如赖活。”
苍凛似笑非笑:“你觉得活着比死了好?”
阿珩坦诚道:“自然是死亡美好,亘古的死亡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我刚才,不是依着正常人的思维劝您吗?您要想不开,我以后跟谁学医啊?”
如此不孝弟子,换了别个即便不清理门户也要逐出师门,不过苍凛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既如此,你便送你的两位师兄去尝尝这世间亘古的美好吧。”
我觉得死亡是世间最亘古的美好,可别人不这么觉得啊。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阿珩呵呵了下,果断祸水东引:“不是有三个弟子吗?还有一个呢?既然不曾背叛你,你不如找它去。”
“你说青苔啊,她自刖双足,被我驱逐了师门,后来,听说是死了。”说这话时,苍凛极为感慨的瞧着阿珩的脸。
阿珩:“......”呵呵,所以咱们师门目前为止就没一个人善终的吗?
阿珩虽不言,苍凛却直勾勾的瞧着她,许久,阿珩终是投降:“若是再见,我尽量帮你想想办法看能否让你的两个弟子自尽。”
“必须。”
“尽量,你也知能从你手里活下来的人,哪个不是心理素质顶好的?基本不存在自尽的可能。”想了想,阿珩又补了一句:“我除外。”
苍凛一想也是,除了阿珩这个三观有别常理的家伙,真没几个人会觉得死亡是亘古的美好,并且渴望死亡的。“那不知徒儿你打算何时自尽?”
阿珩闻言不由流露出了期待之色:“三七长大成人,医书整理成册,将治疗天花的法子流传下去,我便无甚牵挂,可以走了。”
苍凛:“......”徒儿你还真的想自尽啊。
有了决定,也通知了苍凛,阿珩再通知了载一声便带着儿子和弟子走人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带了不少,主要是药膳药茶所需的材料,阿珩习惯了这些,为了避免离开谷里就没得吃了,每次出门都会大包小包的带上许多。
药王聚里有阿珩专门打造的豪华马车,真的是豪华,骏马拉的与其说是车,倒不如说是房子,规模大,东西也多,足足用了四头雪豹与一头剑齿虎才拉得动。
为何用虎豹拉车?这不是生人勿近吗?
阿珩也不想,可那么大的马车,没八匹马拉不动,而在人族的舆服制度里,只有君王才有资格八马拉车,贵族也不过是四马,庶人则是一马,想要四也可以,却不能用马,只能用牛或驴,反正不能用马。阿珩琢磨了下,好像没说不能用虎豹拉车啊,那我就用虎豹了。
东西放好,阿珩抱着圆滚滚的儿子打算睡个几天几夜。
从牧云原去辰都洛邑真心遥远,直线距离就有一千六百余里,而真走起来是绝不可能走直线的,燕环山、玉龙山......这条直线的路上群山起伏,而北地的山都极高,真走直线,非得走明年去不可。
阿珩定的路线是先陆路,再水路。
乘车从药王聚走到潼水,沿着潼水走到下游坐船。而潼水是白水的支流,乘船可顺流进入白水,到了白水后可转道白洛渠进入洛水。
白洛渠是去年才完工的水利工程,非常庞大,前后动用了四十余万民夫,畜力更是不计其数,耗时十五载才得以竣工。为了此工事,不算去年的牧云原之战,尚武好战的辰国长达十五年不曾主动对外用兵。
虽然白洛渠不是一般的劳民伤财,但不可否认,它还真的挺有用的。
引玉龙雪山之水入白水与洛水流域,日后是不用担心这两片区域干旱了,最重要的是,交通便利多了。
原本的路线应该是从白水进入云水,再从云水进洛水,最后抵达洛邑,如今走白洛渠,根本不用绕弯,直线抵达洛邑,不知省了多少事。
阿珩要坐船很容易,就是不方便带着虎豹,砸了重金也没人敢带,最后还是给人喂了一枚丸药才肯载人。瞧得三七眼睛一亮,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阿珩:“......”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并不是所有河段都可以行舟的,有的河段极湍急,有的河段极浅,不适合载舟,庆幸的是,这样的河段主要在潼水与白水上游。白水中下游与白洛渠的水利弄得极好,到处都能行船。至于上有不能行船的地方,也不是问题,阿珩是专门选了日子出发的,暮冬之月下旬。
这个月份北地天寒地冻,江河湖泊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在上头行军都不是问题,何况一辆大车。到了白水中游时已然是孟春之月中旬,冰消雪融,正在行船的好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