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琉璃堂物语》星野森

3、第 3 章

　　（二）

　　今日的朝颜琉璃堂灯火辉煌，廊下都挂了日式纸灯笼，伙计们在院子里燃起了灿烂的焰火，仿佛祭典一样，整个夜空都被照亮了。

　　城里的旗本大人来光临，是堂里的盛世。

　　现在一干人等都被让进了堂里最豪华的和室，厨娘在后院忙活着，料理糕饼经舞子姑娘的玉手一盘盘送了进去。

　　将吃惊的打量这宽敞和室的摆设，地上铺着上好的踏踏米，墙上挂着正宗的短刀，远处有一座松竹梅舞台，绘着金色雀鸟图案的屏风，想必一会儿歌舞伎师傅就是要在这上面表演了。面前的矮桌上摆着精美的怀石料理，虽然这优雅华贵的气氛实在不适合吃饭，可自己早已被那金黄的炸虾勾去了魂儿，将抬头望望和主人相谈甚欢的哥哥，赶紧把虾子拣进嘴里。

　　好好吃！果然为了这虾，死命要来也是值回了票价。早前在家里，和哥哥央求了半天，最后还是多亏嫂子的推波助澜。家里的嫂子是临近的城主公主，门当户对的娶进了家门，整日在家里熏香染牙的，哥是死活不乐见，彼此也只有吃饭时间一个桌子大头对小头而已。

　　今日她刚要开口唠叨，只见哥扔了筷子：“将你晌午说想去哪玩来着，我叫人备马。”

　　“哎？”将嘴里的熏鱼就掉了出来。兄嫂为母，这个老妈子有时候还起点作用嘛。

　　“葵大人，今天想看哪出啊？”龙老板轻轻饮了一口茶，笑着问。

　　“家里小弟不懂事，给他安排个滑稽戏就成，至于正段子，龙老板可别腋着藏着，好师傅好段子今日都让我开开眼界吧。”葵把面前薄如纸的刺身粘了青绿色的芥末挑进嘴里。

　　“那今日就让旗本大人见笑了。”龙笑着放下茶杯，拍了拍手。

　　顿时舞台两侧早已侯着的舞子姑娘鱼贯而入，在台子上摆了架势，随着三弦的玄音翩翩起舞。跟着歌舞伎团学艺的舞子多是十五六岁的姑娘，面容姣好，身姿卓越，正戏是不让女人出场的，只是表演日本传统的舞蹈段子。跟着班子学几年，回了老家，就是独挡一面的舞姬桑了，穷人家生了白净的姑娘都想往班子里送，即使将来日暮黄花了，武家也愿意要这样见过市面的媳妇。

　　将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跳着舞蹈的年轻姑娘，那后颈露出的二尺来宽的洁白肌肤，随着舞动若隐若现，手里的纸扇劈啪作响，一频一式无不明艳动人。自己也不禁随着音乐摇晃起来，果然这朝颜琉璃堂名不虚传，叫人不虚此行啊。

　　姑娘们舞完了，谢了礼退了出去。貌似落语师傅的年轻男子登上台来，这师傅生的薄唇杏眼，肤色洁白，可一开口就惹的大家一片笑声。他讲了个《酱烤马》的段子，说的是赶马人在荒村的小店里喝酒，他那栓在外面驮着大酱的马跑了，赶马人到处打听马的下落，问答也就越来越引人发笑，最后碰到一个醉汉。“您见过一头驮着大酱的马吗？”那醉汉说：“什么，大便马？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驮着大便的马呢！”这是，随着师傅的精湛表演，来宾无不仿佛也跟着那赶马人东跑西颠的寻马，徜徉于西风古道，暮色苍茫的情景之中，不由得连声叫绝。师傅表演完了，行了一个礼说道：“女雅让各位大人见笑了。”

　　将还是抑制不住的笑，他想这女雅师傅真是人才，段子叫他讲的有趣极了，以后，晌午没有事情可干了，要天天来听师傅讲落语。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中，只见舞台上的纸灯忽明忽灭的，多了好些忙碌的身影，这才想起好戏终于要开演了。

　　听了龙老板的介绍，说是今天要演《清姬和安珍》这一出。故事说的是清姬因为日夜思念情人化成大蛇，度过河川，找到躲在大钟里的负心郎，两人一起烧死在寺院的大钟里的故事。三弦凄厉的扯了几声，扮演清姬的先生，从屏风后面踱了出来。将一下子张大了嘴巴，这清姬分明是此人只应天上有的绝代美人，十二层的吉野血樱图的单衣，微启的厚厚红唇，衣领下粉嫩的颈子，穿洁白布袜金线着边踩着木屐的脚从裙摆里伸出来。那表演安珍的先生也是绝色美人，只是多了些英挺的男性气质，脸上还带着花花公子的轻笑，惟妙惟肖。

　　将回过头望哥哥，只见他也目不转睛的望着舞台，果然见惯了大市面的哥哥也啧啧称奇，看来这朝颜琉璃堂果然是个好地方。这下也没有心思吃东西了，手指随着音乐兴奋的敲打着檀木的矮桌，看台上的美人唱起了幽雅澄静的歌。

　　“好！果然名不虚传！”剧演完了，葵大笑着拍起了巴掌“龙老板手下的先生果然都技艺精湛啊。”

　　“大人过奖了，以后在这出云城里还请旗本大人多多关照了。”龙依然似笑非笑的淡然表情。
　　葵吩咐了下人给刚才所有表演的姑娘先生准备了赏钱，还特别关照了请几位师傅上来喝酒聊天。不一会，收拾停当的女雅和丽就行了礼迈了进来，刚要关门，被一只脚挡住了，刚才扮演安珍的雅师傅也打着哈欠迈了进来。

　　身边塞了好几个美人，将顿觉眼睛不知道放哪里好。可女雅师傅一下子凑过来蹲下身子“小哥生的好秀气，不愧是血统纯正啊，哈哈”将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高兴的好，只是女雅师傅笑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说是娇媚也娇媚，只是他自己不觉得，面善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哎，小哥，来玩连歌吧……”高高大大的雅先生也凑了过来，把纸牌扔到地上。

　　“雅啊，不要以为有外人在，你就能翻盘，怎么玩还不是输。”女雅先生也来了兴致，两人顿时电光火石的盘腿坐下，拉了将开始对战。

　　连歌这种纸牌是宴席花馆里很流行的一种游戏，众人聚在一起，以牌上的五，七，五起句，七，七接下句，看谁吟咏的合理优美。虽然被莫名其妙拉进来玩连歌，将还是很高兴，不一会就玩的不亦乐乎了。

　　也不知道玩了几个时辰，只觉得颈子酸痛，抬头才发现屋里哪还有人，酒席早就撤了下去，只剩地板上滚在一起争论茅厕到底能不能入歌的女雅先生和雅先生。哥哥也不见了踪影，看外面陈暮的夜色，该是很晚了，不知道他要几时才回家，将站起身来，避开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位先生，拉了门出去了。

　　“願はくは花の下にて春死なんその如月の望月のころ（真想在满月之时死在樱花树下）”葵依在窗户下望外面的满月，随口吟诵了应情应景的和歌。

　　“いにしへを戀ふる淚のに散るはまみじなりけり（飘零的红叶就像留恋从前的泪色）”正往葵杯里倒酒的丽也满眼忧郁的接了下句。

　　“好歌。”葵转过脸笑着望撒了一身银色月光的丽，眼神里全是相见甚晚的怜爱。

　　“真没想到一城之主的旗本大人竟然是这等青年才俊。”丽笑了起来。

　　“也没想到这样的班子竟藏了先生这样的美人啊。”葵也笑，顺着月光褪了美人的和服，两人一起栽进红色的锦被里。

　　将在外面看这堂子也比不上自己家的道场大，到是这下找来找去的似乎迷了路。走廊尽头亮着灯的屋子似乎传来哥哥的笑声，蹑手蹑脚的过去，不敢贸然推门而入，就跪下身子，湿了手指把窗户纸捅开往里瞧，这一瞧不要紧，屋里的春色无边一下子把自己吓出好远，一屁股坐到地上，鼻子里滴滴答答的开始淌血。

　　抬手摸鼻子，这才看见远处黑影里也坐着个跟自己一样姿势的少年，想也不用想，也是这里偷看，吓的坐了一屁股的孩子。站起身子，刚想破口骂，我家哥哥的光屁股是你随便看的嘛，却见少年先开了口“色郎啊！”

　　“哎？”将一惊，也不示弱的回“你才是变态！”

　　“你说谁哪？！”那少年像被人踩了尾巴的兔子，一高子窜了过来，支棱着耳朵样的就要打人。

　　哪能被你欺负，将赶紧扭住他，那孩子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被自己抓着无非是奋力抓空气而已，哈哈，小子，见识到我将爷的厉害了没。

　　正得意着，哗啦一声，身后的隔门被拉开了，葵披了一件和服满脸黑线的立着
　　“臭小子，闹什么呢，好兴致都叫你破坏了。”

　　手里抓着的孩子见有机可乘，赶紧挣脱将的手一流烟的跑了，边跑边回头朝将做鬼脸。

　　还想追的将生气的叫了起来“小兔崽子你站住！”
　　怎奈怎么也跑不动，自己被哥哥提着衣襟呢。

　　“回家！”
　　旗本大人发疯了，后果可不是很严重能形容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