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记事之八爷》归泽

24、大楚太子二十一

　　南安公看着胤禩，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微动嘴唇，眼中已含泪。胤禩摆了摆手，令众人退下，胤禩面色淡然，缓缓开口:“外祖不必这样，我知你心”。

　　胤禩看向一侧的杜鹃，胤禩缓缓的开口:“生来血脉相连，世上许多人却没有相聚天伦的缘份，我是储君，南安公府是外家，自古外戚之祸，例例皆是，有些感情，何必喧之于口，我视外祖于长辈，外祖也担不起我的礼，自古太子这条血腥路何等艰辛，这是我生来的天命，我无怨无悔，我很感激外祖，给予我足够的脸面和支持，不论这份感情，是否始于母后，母后已逝，南安公清楚自己的立场，这已经是足够的情份了”。

　　南安公轻轻开口:“不知太子冷淡外家，可有他因”。

　　胤禩警告的扫了南安公一眼:“外祖多虑了，天下还没有任何外力强迫孤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我在世上血缘最亲近的人只有父皇，父皇握有天下，若是令嫡长子受委屈，还真是贻笑大方”。

　　南安公不再开口，胤禩亦不再多言，人呐，自己能看清楚身份立场，便能活下去，若自作主张，胤禩亦无能为力，当得如何，难道要胤禩去扫父皇脸面，只为了自己的外家，那就太分不清主谓了，好在，南安公不算绝顶聪明，也不是个愚蠢的。

　　胤禩昨夜入睡之际，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即便一个人，再宠爱的自己的嫡长子，亦没有忽视别的儿子完全忽略的地步，胤禩每日都能见到楚平帝，二皇子半年才见过两回，当日在大殿之上，楚平帝看到南安公进来闪过的眼神，胤禩一直疑惑，这会看到南安公才明白，血缘亲情，楚平帝认为太子是自己的私有财产，不允许同样带有血缘关系的人接近太子，以免分了太子的感情，时间长了，潜移默化，太子受外戚影响，走错路，事情闹大了，楚平帝也保不了太子，楚平帝这偏执的对太子的宠爱，还真的令胤禩有些砸舌，胤禩想到这里，整个人气质柔和了，甘之如饴，前一生感情轰烈，得失成败亦太过悲惨，今生能得这般真挚的父子之情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南安公这会儿已经缓了心神，胤禩看向他，眼神意味而深长，南安公忽然不肯再留下去，举手告辞，胤禩微不可及的叹了口气，请人送南安公回去。

　　胤禩目送南安公离去，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南安公的背影落寞，这位老人，身体仍然笔直，却像一尊瓷器，不堪承受外力，春花秋月，暗香疏影。

　　纪罡来时，胤禩正在看假山一侧的藤萝，这种藤蔓在宫内随处可见，春夏一季，紫萝花开满藤，花开锦簇，紫色太绚烂，太扎眼，不为雅人风俗之士所喜，胤禩本自来喜素色，如今看这紫萝，藤蔓肆意伸张，花朵随处满枝头，竟有了不同的感悟，或许这就是生灵的力量。生命的活力，胤禩握了握自己的手，人生永远不可圆满，不论身居何位，只能用力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立身之道。

　　纪罡和胤禩相像中截然不同，悲凉，看到纪罡的第一眼，胤禩看到悲凉，这种痛苦，从纪罡的骨子里散发出发，旁人纵不能感同身受，却能感之同悲。

　　纪罡亦不像胤禩中记忆的锦德皇后，锦德皇后大气，从容，无所畏惧。锦德皇后身体柔弱却能让人安心，去信任她。

　　纪罡的眉眼与胤禩有几分相似，姿容俊美，身体修长，茕茕孑立，一身青色长衫，透着几分贵气，倒有些贵族公子放荡不羁的气质，纪罡进得亭来，拱了拱手，全做行礼，亦未请安，胤禩亦不言语，目不转睛的看着纪罡。

　　纪罡嘴角露着浅笑，说不出什么意味，自顾自坐下斟茶，胤禩转开了头，继续看那松萝共倚，青袍似草年年定，白发如丝日日新。欲逐风波千万里，未知何路到龙津。

　　胤禩轻轻叹了口气，纪罡悠然开口道:“殿下并不像姐姐，本性骨子除了外表，真的和姐姐一点都不像，殿下想念你的母后吗”？

　　胤禩点了点头:“我对母后并不了解，亦没有太大的印象，母后早逝，我记得是因为生我伤了身子，我年幼时，母后从不会纵容我，对我教养十分严厉，父皇最疼宠我，我亦孩童本性只亲近父皇，母后离逝之后，我才发现，没有人时常训诫，我方知他日教儿语，阴阳相隔，再难得”。

　　纪罡潸然泪下:“姐姐执意生下你，那时我年少，问姐姐，母亲已去，我同她感情最为深厚，若失长姐，该当如何，姐姐说，你年少不知为母之心，做母亲的，为子女付出生命也是值得，我无子女之缘，至今无法体会长姐的情感。如今得见殿下，长姐当得含笑九泉了”。

　　胤禩看着纪罡流泪，这样的感情，纪罡应该是不喜欢他的，但纪罡会维护，会帮助他，只因太子是长姐的孩子。

　　胤禩温和的看向纪罡，该从何说起，纪罡聪明这样的人，清楚自己的立场，亦不需要胤禩去安抚，收拢人心，这样透彻的人，不需要外人来说明的，太聪明清楚自已痛苦根源所在，却没有任何办法改变。难怪这样喜笑浮于面，内心已是伤痛到底，深入骨髓，只能在这外表做表功夫罢了。

　　胤禩伸出手握住纪罡的手，这双手不似楚平帝那般温热，冰凉入骨，胤禩看着纪罡，对纪罡说:“世间言语多说无力，对舅舅的痛楚，我无法同舅舅感同身受，我们亦不亲厚，自小到大，未曾见过几面，但我想着，母后定是希望自己的弟弟在这世上好好的活着，我便只为母后心思，我亦是这般想，唯望舅舅好生保重自己，舅舅这般自苦，母后怎会安心呢”。

　　胤禩收回手落回膝上:“母后离去，我想世间我只有父皇这个血脉亲人了，有一日我见父皇抱起二皇弟，我方知道，原来世上不只我一个人是父皇的儿子，我忽觉得人生说来终究没什么趣儿，我没有了父皇，父皇还会有别的儿子，可我什么都没有了”。

　　胤禩面目冷峻斩钉截铁的话语落地有声:“孤姓楚，孤是嫡长子，是太子，现在孤还年幼，能抓住的东西不多，孤的父皇只能孤一个人的，父皇明白这件事情吗？父皇是明白的，要不然也不会半年才见二皇子两次，他们若想活下去，就不能得到父皇的疼爱，父皇不能左右平衡，两相取舍，只能取其一，舅舅认为我在降低风险吗？不是的，我生来受父皇宠爱，父皇就不能把他的爱分给其他人，父皇若做不到，只能是逼我去死了。南安公府，太子只能选自己的父皇，为君者，不过一尊位而已，人不可胜天，世间自有定数，凡事绝无周全可行，父皇不曾负我，我怎能辜负父皇”。

　　纪罡微微一笑:“殿下，我很高兴，殿下知道自己想要的，长姐的血脉有这样的觉悟，虽然不肖长姐，我仍然万分欣慰，若殿下有令，我在一日，南安公府自当主忧臣劳”。

　　纪罡悠然而去，清风微动，胤禩心下大定。

　　胤禩去见楚平帝时，楚平帝难得有闲暇，半卧罗汉床，闭目养神，胤禩进去之时放缓脚步，没有一丝声响，楚平帝已经睁开眼睛，楚平帝眼内疲倦，眼底一丝血丝挥之不去，胤禩未曾言语，为楚平帝放平玉枕，拉平薄被，楚平帝今日心情不好，未曾言语，是啊，怎么会心情好呢，看到与自己皇后的胞弟，想到自己早逝的皇后，心情怎么会好呢。

　　胤禩自让人取了藤椅在外间，拿了本书，看窗外夏景初现，内殿常年带着一丝冷意，胤禩周遭泛起一丝凉意，这个春天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