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络》白云白果

30、030

　　【1】
　　就在那天，他喊角角纪乔回头看他，她回头的时候，漆黑的眼里映照着光，那光还打在她的脸上，把她英气的五官修饰得柔和了不少，原来她的五官这样精致。
　　就好像现在。

　　想的入迷，一走神手上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不偏不倚，就正好浇在桌子上，不是他的桌子，是纪乔的。

　　只听哗啦一声响，周褚赶紧伸手补救，但晚了，大半杯水都泼到了桌子上，溅起的水泼湿纪乔的衣服。
　　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周褚，是不是活腻了！”

　　不过幸好，显示屏主机都还好好的，只有键盘这个不耐水的瓦特了。

　　补救结束办公桌铺了一片渗透了水的卫生纸，报废的键盘被扔到一旁，纪乔腾出空来骂他。
　　她说他脑仁没米大，说他脑壳里装的是毛巾，因为脑子水多，可惜人懒塞毛巾也不知道拧拧水。
　　她说敲敲你的小米大的脑瓜子，大脑不好使，小脑也控制不住四肢了是吧？
　　她说……

　　她说话真好听。

　　纪乔一边骂，周褚一边在脑子里想：
　　他现在往桌子上一坐，不着调地开口：“我觉得像我这么贱的人，你这辈子可能也遇不到了。”
　　纪乔问：“所以？”
　　他用着一副无所谓、飘到要跳舞的语气，低眼瞧着她：“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喜欢我，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脑子有屎。”
　　——纪乔一句话把他骂回到现实里。
　　“滚，赶紧滚，我让你滚你听不见吗？”

　　然后一脚就踹了上来，周褚差点没躲过去，身形一闪就被关在了办公室外。

　　赵谦在门外看热闹不嫌事大，哈哈大笑：“你贱不贱呐！”

　　周褚狠狠瞪了他一眼。
　　赵谦权当没看见，继续拱火：“活该，谁让你贱，纪哥怎么不踹别人，就踹你呢！”

　　他这火没点成，周褚不玩了，表情转为平常，竟然没跟他计较，赵谦直觉稀奇，啧啧啧半天，既奇怪又无聊。

　　周褚低头沉思着，把他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是啊，她怎么就只踹他不踹别人呢？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区别对待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是亲，骂是爱。对吧？

　　他越想越觉得对，反正——扭头看了一眼赵谦。
　　反正，肯定跟这鸟人不一样。

　　赵谦已经咂了好几下嘴了：“猪哥，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贱了？”
　　“滚，你才贱。”

　　赵谦憋笑：“行吧。哎猪哥，你知道孔雀开屏吗，就是公孔雀的求偶行为。”
　　“知道啊怎么了？”
　　赵谦还是笑，这次没有说话，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看了他一遍。

　　周褚莫名其妙：“你噘嘴真丑。”

　　赵谦觉得没劲：“行了别装了，我早看出来了，你那眼珠子都要粘纪支脸上了。我感觉你们就是经典的欢喜冤家嘛，多年好友成真爱，多好，唉，可怜我连多年好友都没有，唉，唉！”

　　“屁好友，我们那是仇人，仇人！”周褚矢口否认。

　　赵谦笑笑没说话。
　　过了一会，周褚又清了清嗓子，凑上来：“你真的觉得，我们是多年好友成真爱吗？”
　　赵谦笑着看他，满脸写着意料之中。

　　周褚望着紧闭的办公室门：“我对她的感觉跟别人都不一样，我以前就把她当兄弟，从没想过其他，但是吧……”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赵谦接话。

　　“你觉得，她能喜欢我吗？这要闹僵了多尴尬。”
　　“这我哪知道，但是起码不讨厌你吧，你这么想，以前不觉得所以没事，但你现在有感觉了，她要是哪天请你和她男朋友、未婚夫、老公，让你和他一起吃饭——”赵谦掰着手指一条条数给他看，数完手背拍他胸口：“兄弟间的吃饭，你，你后悔吗？还不如掰了。”

　　周褚没说话，手指在裤袋里磨了磨。

　　【2】
　　“妈，我一直想问，当初您都跟我爸离婚了，为什么我的名字里还要带着他的姓，不膈应吗？”
　　周褚的名字当时是父母商量生两个孩子，男孩跟爸姓女孩跟妈姓，怀孕时一直都以为他是个女孩，取名字就用妈妈和爸爸的姓氏叠加。当时还有个有意思的事，他们觉得“周褚”太不像女孩名，想用同音字“楚”，谁知生出来是个男的，最后就没改。

　　周幺简单直接地说道：“我懒得。”

　　“就这样？”周褚第不知道多少次怀疑是不是亲生。

　　周幺：“那抛妻弃子的老东西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还是你爹，要真说膈应，我每回看见你都能想起他，那我不是最该膈应你？”
　　周褚这回没耍嘴皮子嘴回去，他忽然问道：“那您后悔吗？”

　　他听见周幺的声音弱下去：“虽然他最后没干人事，但也是真对我好过，纪念吧，纪念那段过去，也提醒自己以后看人擦亮眼。”

　　周褚微微低下头，虽然周幺平时和他讲话一直挺不走心，但他心里明白，这么些年来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把他放在第一位。
　　他爸出轨跟别的女人跑了，那年他还在上小学，周幺一个人带着他，她大可以不用管他，反正亲爹也不管，但她还是顶着所有的压力，从不抱怨一个字。
　　后来遇到葛叔，葛叔小时候就喜欢她，知道她离婚了主动向前，周褚从小就习惯了生命里没有爸爸这个角色，并不愿意多一个家人，但他也希望，这世上还能有一个人把周幺放在心上，让她能做个轻松的人。

　　从家里出来，他拐了个弯去了纪乔家，他们住的其实不远——直线距离不远，但是路不通，要拐好几道路。
　　近来周幺闲也是闲，抓纪乔妈妈一起迷信去了，你说这老太太，真是有意思，自己上赶着给人送钱就算了，还上赶着帮人发展下家。

　　薛阿姨是知识分子，唯物主义，从来不信什么鬼神，结果就跟着去了一次，回来就迷上了，笃信家里的一切变迁是因为风水问题，还觉得是沾上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但说来也奇，自从她开始求神拜风水，精神还真好了不少，自此姐俩相约迷信，不亦乐乎。
　　虽说时不时得往里贴钱，但是给纪乔省了不少心。

　　【3】
　　纪乔走之前，几个关系好的一起为她践行，大家都做好了喝成烂泥的准备，所以干脆没去外面麻烦人老板，打算在家里喝，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定在了周褚家。
　　原因很简单，周褚买房了，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房奴。看得开不愿意买的觉得这是负债累累，但他不这么觉得，房贷能算债吗？不能。
　　在他家聚餐比较一举两得，连同乔迁新居一起喝，不用花钱，全吃他的，送礼？送什么礼，吃就对了。

　　起初的时候，大伙一起吹牛逼，怎么牛怎么吹，后来喝多了，开始哭，因为喝的太多，哭着哭着就想上厕所，不知道是哪位老兄，一边尿一边哭。

　　赵谦抱着纪乔的小腿，鼻涕一把泪一把，全往她身上蹭，纪乔差点没拿刀给他剁了。
　　周褚在旁边看着笑，就是不帮忙。

　　闹够了，一个个就地一躺，趴桌子的趴桌子，躺地板的躺地板，就这么睡着了。
　　整个客厅最没遭殃的就只有沙发，唯二清醒的纪乔和周褚就坐在这唯一的净土上思考怎么把他们拖走。

　　商量结果是，谁也不想动，等他们第二天醒了自己滚蛋。
　　周褚也喝多了，酒劲一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纪乔一见他这样，顿时就开心了：“怎么，舍不得我？放心吧，咱哥俩到哪都是好兄弟，我不会忘了你的。”

　　“哥俩”和“好兄弟”这两个词深深刺进了周褚心里，他迷迷糊糊，有点不太愿意：“谁跟你是好兄弟？”
　　他噌地站起来：“我说当你好兄弟了吗？”

　　说着，忽然上手，两手捏住纪乔的手腕，纪乔本能防卫，但周褚比她更快，没等她反应过来，周褚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胳膊往上一举，把她上半身锁在沙发背上，纪乔没想到会突然这样发展，抬腿踢他，周褚对她的一招一式都了如指掌，先一步扣住了她的两只腿。
　　这一切都发生在片刻间，两人动作都很利落，但周褚几乎是压制性的，他的一条腿压在纪乔的大腿上，另一条腿斜扣住两只脚，让她动弹不得。

　　“你！”纪乔忽然发现，他们打过那么多次架，周褚出招从没这么快过，这身手，一点也不像醉了的样子。
　　当然，她其实也没想真打。

　　她停手了：“喝多了？”

　　“你最好别动。”
　　“我没动。”纪乔似有似无地笑着：“我说，你压疼我了，二师兄不是一向都怜香惜玉吗？”

　　周褚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是玉吗？”

　　“……给你脸了还。”

　　周褚没有理她，自己继续往下说：“玉一碰就碎了，你就像一把刀，比石头还硬，还不长脑子，就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纪乔问。
　　“看……你别动，我不想跟你打架。”

　　这时躺在地上的某条醉尸哼哼了两声，脸朝地举起手来：“喝！给我来二斤黄酒！”

　　纪乔被他喊笑了，接着又皱眉嘶了一声：“你压我骨头了，不放手也行，起码松开点，我保证不反抗。”

　　“你……”
　　周褚清醒了，意识转醒，察觉到自己干了什么。
　　他发现自己脸正贴在她不到两公分的距离。
　　两人呼吸皆是一窒，纪乔好像愣了，周褚的视线不由得从她鼻子上缓缓移过，移到了嘴角。他没有再靠近，抬眼去看纪乔，她低眼正看向他。

　　房间里热浪滚滚，这个时候，今天过后要怎么面对她，周褚已经顾不上想了，以后能不能见着面都很是问题，罢了，就当亲手送一个老朋友离开，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吧。

　　忽然，纪乔淡淡地开口：“就这？”

　　周褚浑身一僵。

　　再往前一步，他就要亲上去了，她说就这？

　　周褚松开她的手，他明白了，现在这副情形，实在过于尴尬，纪乔不想闹得难堪。

　　周褚没有说话。
　　他贴的太近了，能感受到纪乔的体温，近在咫尺，他只要略微低眼，就能看见领子下面，还有领子下面的内衣。
　　肩带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白色的，跟着她胸膛一起起伏。

　　周褚喉咙吞了吞，体温猝然飙升，猛地坐起来离远。
　　“那个……喝多了。”

　　咽喉像发炎一样又热又痛，他伸手拿茶几上的水解渴，大约这辈子最窘迫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吧。

　　杯子递到嘴边，才发现，那哪是什么水，是一杯白酒，哪个缺德玩意儿放的？

　　突然，一股很大的力道猛地拽住他，把他往后拉，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一时间因为呼吸紊乱防备失手，往后面栽去。
　　咚的一声轻响，他被纪乔按在了沙发上。

　　玻璃杯脱手而出，咔嚓碎在地上，溅了一地水。

　　纪乔压着他，周褚不得不看着她的眼睛。
　　这是要秋后算账吗？
　　一定得用这个姿势吗？

　　周褚尝试动了一下，这还要反抗吗这？

　　脑子里嗡哇乱叫，虽然可能要挨打，但是现在这个挨打的姿势让他既紧张又兴奋。
　　然后他就听见那个让他无比兴奋的声音说：“我也喝多了。”

　　周褚：“……”

　　纪乔看着他说：“既然都喝多了，你跑什么？”

　　也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说完就吻了上来，周褚下意识咽了下喉咙。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感觉不出有人贴在他的嘴唇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脑子里浮现出一根白色的羽毛，在空中慢慢飘拂，下沉。

　　这是在干嘛？
　　在……接吻？

　　周褚脑子一下子炸开了。

　　纪乔吻了两下就离开了，又气又笑地看着他：“你是木头吗？就光任我亲？”
　　周褚眨了下眼，耳朵里一片嗡鸣。

　　纪乔见状，伸手捏了把他的脸：“还要走中间程序吗？好吧，那你说吧，我听着。”
　　周褚完全被这两下吻亲得不知道天南地北了：“我、我我我我说什么？”

　　纪乔忍了忍：“那不说。”

　　卫生间里，被人遗忘的李代爬了出来，扶着门框，刚想开口喊不好意思，就看见不远处的沙发上，纪队把他师傅按在沙发上亲，师傅伸手去扶她的腰，又被一把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