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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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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化的身子往前飞出去,迎头撞向了挡风玻璃,她闭上眼,认命地以为要狠狠挨一下子了。结果嗵一声闷响,她一头撞在温软的物体上。
后颈被怼得一阵酸痛,听到雨刷摆动的咔嗒声,林化张开眼,发现包住她额头的是季秋阳的手,他的掌心干燥,又厚实温暖,有一点烟草的味道。她向来不喜欢烟味儿,只要有同事吸烟她都躲得挺远,可这次她却不觉得讨厌。
车门嘭一声推开,周克急匆匆地下了车,季秋阳把手从林化额头拿开。林化也顾不上别的,忙往前看,见周克从车前头扶起了一个中年男人,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儿。
“撞到人了?”林化惊魂不定地问。
季秋阳紧锁着眉头,关掉雨刷,沉声命令:“待在车上!”
林化咬着嘴唇看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只能在车上忐忑地等着。
周克问中年人有没有伤到,哪知道中年人捂着腿冲周克吆喝,说周克的车把他腿撞断了,看起来精气神儿很足的样子。
季秋阳从车后绕过来,站在了副驾驶位的门边,把中年人挡在他跟周克之间。周克横眉竖眼地跟中年人理论,中年人不依不饶的,口口声声地要医药费,还一屁股坐到引擎盖上,说不给钱别想走。
周克气得把他拉下来,结果他顺势倒地,躺到车轱辘底下去了。林化吓了一跳,急忙推开车门,可季秋阳伸手握住车门。车门只开了一道缝儿,她诧异地抬头,他正垂眼看着她,眼里有几分凌厉。
“没事儿吧?”她只是担心。
他摇摇头,又低声说:“待在车上。”
林化不觉收回了手,身子往车里挪了挪。
季秋阳轻而缓地但又很强势地把车门关上了,接着他背过身去靠到车上,恰好挡了林化的视线,看不到周克跟那个中年男人。
林化只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很快那中年人站了起来,一脸得意,冲周克吐了一口唾沫。周克气得要揍他,被季秋阳拦住了。见周克要动真格的,中年人转身跑了。周克一拳打在自己手心里,冲着中年人跑远的方向骂了几句不不甚和谐的话。
两人回到车上后,依旧是季秋阳开车。
林化问:“怎么回事啊?”
“碰瓷的呗。”周克边检查着箱子里的酒,边气哼哼地说,“裤子都没破,装得跟断了骨头似的。我跟他说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就算报警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他还唧唧歪歪地没完了,非要医疗费,我医疗他二大爷!”
林化便明白了。
季秋阳仍旧一言不发。
周克接着说:“本来想轰他走的,结果阳子掏钱太快,给了他一千。”
林化惊了,失口叫道:“一千?!也太……”
季秋阳的视线适时地飘了过来,冷冷的,林化硬生生地把那个“多”字咽回肚子里。
周克冷战着揶揄:“他赚着美元花着人民币,不心疼呗。”
季秋阳突然冒出一句:“回国了。”
周克愣一愣,随即问:“定了?”
季秋阳:“嗯。”
“够快的啊!我以为你这次回来只是跟他们谈,没想到你是履职。面都没见过你就答应了,你也不怕被他们骗了。”周克调笑。
“见过了。”季秋阳说。
“你没回来过吧?你们在哪儿见的?”周克问。
“纽约。”季秋阳说。
“纽约?!你新老板可是求贤若渴啊!为了请你还亲自飞了半个地球?太有面子了哥们!真的!你跳槽这事儿够我炫耀一年的。”周克乐颠颠地说。
林化在旁边听了个囫囵吞枣,忍不住问:“跳槽?”
周克说:“阳子这次是回国工作,就在海城。”
林化“啊”了一声,惊讶地看着季秋阳。季秋阳向右打着方向盘,眼波滑过来,看右后视镜的时候目光也带到她身上,看了她一眼,眼光有些复杂。
现在人都削尖了脑袋往外跑,跑去了又拼命想留下,留下了便不愿回来。平时听徐乐心念叨,季秋阳在美国做得是公司高管,属于精英阶层,事业根深叶茂,现在却突然回国,林化能想到的第一个理由便是钱了。
她试探地问他:“国内的薪水比较高吗?”
“不高。”季秋阳说。
林化一愣。
季秋阳接着说:“国内环境比较好。”
林化不禁看了眼车外,夕阳余晖下的天色灰蒙蒙的,气象报道今天PM2.5指数283,重度污染。
“环境好,人更好。”周克轻飘飘地插了一句,季秋阳冷冷地瞥了眼后视镜,周克吹了声口哨,又呵呵地笑起来。
“周克!”季秋阳低喝。
“行了行了我知道。”周克连连说,把笑又憋了回去。
接着周克就拉着林化闲扯,周克有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只要他想,聊天就不会冷场,这一路上嘴就没歇着,一直扯到车子进了某酒店的停车场。
三人下了车,林化遥望着酒店的招牌,开始担心自己这个月的工资。
他们同学聚会向来是AA制,选的地方也都是平民消费的场所,而这里,却不是一般老百姓没事儿会来的。这地方她来过,是公司宴请客户,那次他们一行六人吃得相对简单,花了一万多。
可人都到了,她不能说不去。林化心里不太情愿,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
一行三人进了酒店华丽的大堂,徐乐心已经提前到了,见他们来了显得很兴奋,拉着季秋阳问东问西的,季秋阳跟以前一样,话很少,能用一个字回答绝不用两个字。
服务生把他们引到三楼,靠窗的一张空桌。问要什么茶,周克让泡一壶铁观音,照惯例把菜单递给徐乐心,徐乐心反手把菜单挡回去,说:“你说要来这儿的那就你请,吃什么你定,我跟宝宝吃什么都行,不忌口。”周克眉毛扬了扬,把菜单递给季秋阳,说:“阳子你点,今儿我请,给你接风。”季秋阳接过了菜单。
林化偷偷问徐乐心:“真不AA了?”
徐乐心丢了个“别废话”的眼神给林化。
可林化总是觉得不大好意思。周克是比她们有钱,可周克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这样明着宰人家不太好。她就盯着季秋阳,见他翻开了菜单,怕他不了解国内的物价,不知道这里属于高消费场所,终于还是忍不住地说:“那个,点几个家常菜就行,前面几页的不用看了。”
菜单前几页大图都是招牌菜,参鲍翅肚什么的,随便一客就大几千,全是名堂,东西却少得可怜。
季秋阳抬眼看着她,林化吭吭哧哧地说:“其实……应该多吃点素菜,养生……”
“好。”季秋阳说,垂下眼,直接把菜单翻到尾页。结果尾页是酒水,他愣了愣,又把菜单从后往前翻了几页。林化紧张地看着他往前翻页,以为他不想听她的。季秋阳又抬起眼看着她,说:“没有素菜。”
“不会吧……”林化喃喃道,她记得上次来还有凉拌黄瓜丝的。
季秋阳把菜单朝她递过来,林化刚伸手想接,却发现周克在捂着嘴直乐,徐乐心则恨铁不成钢地翻白眼。她犹豫了下,还是把手收回来,小声说:“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好了。”
季秋阳眉尾微扬,手拿着菜单擎在半空,没动。
一边的服务生精明地说:“小姐,我们这里有澳洲空运过来的龙虾,今天刚到的,很新鲜,您可以试试。”
林化刚想说不要,徐乐心踢了她一脚,她只能恩恩呀呀的应着,没说不要,也不想说要。周克伸手把菜单夺了过来,对服务生说:“那就来一只。”
“先生,一虾两吃可以吗?虾肉刺身,虾头煲粥。”服务生打蛇随棍上地建议。
周克点点头,服务生立刻在点菜器上下单。
周克又点了几个菜,不外乎参鲍翅肚的,林化大概知道那些菜的价位,她都替周克心疼。
“你们申总前天去我们公司了,你知道吗?”徐乐心说,林化愣了一下,注意力被拉到徐乐心这里,问:“他去干嘛?”
周克把菜单阖上了,挥挥手示意服务生可以走了。
季秋阳拧起眉头,拿起茶杯慢慢喝水。
徐乐心继续说:“我们公司想上一套财务系统,能跟所有子公司对接的那种。正在招标呢,这几天陆续有咨询公司的人来。我们公司那老板这今年赚了不少,做什么都山呼海啸的,听说这次预算有六百多万,估计不少咨询公司想吃下这块肥肉。前天你们大老板带着你们申总去了我们那儿,谈投标的事儿。”
这事儿林化倒是不知道,法务部的工作一般是后滞性的,公司的策略动向她知道的并不比别人早。
“那我们公司中标了吗?”林化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个小编辑,那么大的事儿也不归我管。我就看着他们进来了,至于他们怎么谈得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是知道另一个消息……”徐乐心手里转着茶杯,眼含暧昧地看着林化,说,“我们那位华妃娘娘特意约了你们申总晚上见面,继续谈合作细节,他答应了。”
徐乐心把重音留在了“晚上”二字上。
徐乐心公司的时尚总监是位老模,挺尖酸刻薄的,跟老板有些不能说的秘密,私下里徐乐心管她叫华妃娘娘。
林化不以为意地“哦”了声。申智铭的桃花一直很旺,他来公司才一个月,明着暗着不少女人为他较劲,徐乐心公司这位娘娘会想一亲芳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徐乐心喝了口茶水润润嘴唇,幽幽地说:“我原来还以为你们这位申总人不错,可到底也脱不了俗套,这些男人啊,也不忌口,什么都吃得下。就像苍蝇,见了荤腥就上,也不管干不干净。”
“说谁像苍蝇呢?”周克忍俊不禁地问,徐乐心一个白眼过去:“说你呢!”
周克不在意地笑笑。
服务生拿了一只活龙虾过来了,林化吓了一跳,往徐乐心那边靠,不小心碰洒了杯子里的茶水。
“站那儿行了别过来了!”徐乐心对服务生说。
服务生远远地站住了,提溜着张牙舞爪的大龙虾,对周克说:“先生,您看这只龙虾可以吗?6200克。”
“就它吧,快拿走。”周克挥挥手。
服务生拿着龙虾走了,另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女孩过来擦桌子上的茶水。林化认识这女孩,女孩却不认识林化。
上次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女孩为他们那桌端茶送水,当时有同事见她年纪小就问她几岁了,她城府不深,实话说十五了,当时满桌一阵唏嘘,有个同事说自家孩子也是这个年纪,最近在家闹着要7plus。
林化却觉得心头发酸。她知道现在餐饮业用工难,服务生又多是同乡带同乡,所以会用到这些未成年人。这些孩子里面被迫的少,好些是不想上学了,想早出来见世面,因为同乡带着,父母也放心些,就这么出来了。虽不合法,可也是两厢情愿。但是每次看着这样年纪的孩子出来打工赚生活而不是上学,她就很难过。
女孩擦桌子的时候,林化就帮忙挪杯子碗碟,女孩很少遇见林化这样的客人,大都是颐指气使或者冷漠的,就羞涩地说谢谢,林化用最大的善意笑着,对她说不用谢。
徐乐心闲闲地喝了口水,不经意抬头,发现季秋阳拿着茶杯堵在嘴边,眼光定定地落在林化身上。徐乐心眼中精光一闪,便揶揄:“秋阳,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