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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俗世浊人 ...

  •   各个时代的美人标准皆有不同。平安时代所倡导的美人眼角细长,修鼻薄唇,镰仓时代的有名美人静御前所流传下来的画像所示更是发鬓堆鸦,面颊丰腴,眉毛浓丽而短促,鼻直而高。但是无论各个年代的标准何如,就本国人民的审美而言,美人总体应该是乌发雪肤,脖颈修长。

      可是凌驾于这些所有的时代之上,在造化开始以前或造化的终端——抑或者,就打你不信造化信进化罢,有这样一副面庞,任你时代如何更替标准如何嬗变,我自是美我的——这样枉顾法纪人伦的美。她在对他说话,其面部血肉的牵引可谓是毁灭性的。她本可超越表象,直达美的实质,却终究不得不拘泥于其形——肉身,物质可以造化的终极。

      她已经超以象外,得其圜中。

      过了一会儿斑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她把他引到这样一个陋巷,原只是为了抛下这样一句话,仿佛没有任何重量,她凑到他耳边,用一开始就吸引了他的声音说:

      “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语气之低俗谄媚与最低贱的游女无异,可惜了这样的声音:“时间太早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自己。”那语调楚楚可怜,魅惑动人。他感到那气息不稳,丝丝入扣。

      只要斑不想,她根本无法近他的身——她纯粹是个普通人无疑,既无身手,也没有查克拉。

      这让他隐隐有些失望,就像他从小看的传奇小说一样,斑其实内心其实是喜欢奇情,喜欢一反常理的事物的。可是陋巷里,这个引得他好奇跟来,美得让路人频频侧目,要是置身热闹如京都则一出街可以引发万人空巷的、世间罕见的美少女,只不过是一——

      街头的流莺。

      而且还是看上去生性最为放荡,喜欢猎艳与野合的那一种。

      斑转身离去,知道若不是找他,她就会去找另外的人。这一认知使他嘴角略微嘲讽地勾起。不仅是因为人世间并不存在“非此不可”,而多的是“非此即彼”这一事实,还有另一种辛辣的反讽:

      寻常人家的女儿就是有了三分美貌,也白/粉敷面,染齿弄眉,恨不得作七分,对于自己的肉身与贞操更是自矜自持。唯有造化有这样大的手笔,鼎铛玉石,也信手抛掷污泥草从中,竟浑然不吝。是这样的讽刺。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身后抵在墙边的女人嘴角竟也有那么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或是他太执,而执者失之。

      夜幕四合,她即将投身于其他人的怀抱,寻欢作乐。

      走在路上,突然之间,他想起一件事,这样一件事倒是颇为惊心,再联想到这样一个不过方寸之地的小镇。

      他其实想他并不能阻碍什么。柱间唯有自求多福。

      阿炎回去以后,夜已经很深了。她照例挨了鸨母一通训。鸨母尚且有闲情逸致的时候,也曾佳丽环绕围观,一旁自己的“得意门生”演示茶道,一边训斥跪着的阿炎。她用恨铁不成钢地口气表示阿炎是有多不开窍,她是有多失望。

      “观其言行举止,毫无优雅情爱的风范。”她如是评价。别人是温柔,优雅,活泼,娇俏,可是阿炎只有□□。并且她空有其形,一朝美艳皮囊老去,垂垂老矣下场只有可悲。

      同侪齐齐思索,究竟是什么关键的东西在阿炎身上缺失了,使她“空有女儿之形,却全无女儿心肠——爱情像是被她遗忘了”,却思之无果。可是她们忘记了——那些深沉的爱意,并不是我们到了一个特定的年龄,情景稍加触发,便应运而生,而是一股原生的力量,从某种程度上等同于打娘胎而来的元气抑或生命力,这股原初的力量,它在童年就已经开始蓄积了,很多时候,那些最深沉的爱意,恰恰是在童年,及成年之后步入人世,反而遗忘了,恍如隔世。总而言之,这样一件东西罢,你要么生来就有,要么什么都没有。阿炎是属于后者。说爱情把她遗忘了,或是她把这件东西失落了,原都不准确。

      “人怎么可以出卖自己都没有的东西。”阿炎一度脱口而出。让人惊奇的是,最为高级理想形式的嫖,恰是从妓/女身上获得爱情。这几乎是古今嫖客的最高境界。这在阿炎是难以理解的。毕竟她只有□□。

      她在十五岁以前一直生活在“合掌”,一个一如其名的村落,尚未及十四岁,她就在田间与人野合,坏了名声——那是她所谓初恋情人,其实无非是为了无聊消遣。但一直到她的整个十五岁以前,和她的玩伴竹竹一样,她都以帮人洗衣为生。

      竹竹第一次发现她是美丽的,并且极有可能长成有史以来最为美丽的姑娘的时候,阿炎正和她一样,用脚踩着浸透的衣服,她蓬头垢面,极有可能因为连夜的劳作而乏于时间洗澡而身上长满了虱子,脸色写满了愠怒和不耐烦——她是不甘于在这个地方洗一辈子衣服的,如同她的母亲一样。竹竹感到隐隐有一丝不舒服——她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接受不了他人的美丽。如果这美丽,是恰巧途径的某个大名的女儿的马车窗里,面纱下的一瞥,她是完全可以接受并神往的。但是却不能是阿炎,这个她虽然亲近内心却认定道德败坏,全无节操,脾气还坏透了的阿炎。

      竹竹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她的世界里接受不了矛盾与叛逆,以及造化若有似无的神秘。

      至于她的母亲,现下已卧病在床,而且极有可能得的是疯病。她算美丽,可是对于一个村妇来说谈不上是出格的美貌。在阿炎十四岁那年轻易将自己的初次委身于一个樵夫的儿子这样自暴自弃的举动发生之前,她时常端详着正在生火的自己女儿的脸——后者动作总是一如既往地烦躁,闹出极大的动静,几乎使她无法安眠。可是她对外声称是自己女儿的美貌使自己寝食难安。人们断言,阿炎是不会安于此的。她注定要掀起大动静来。

      可是她居然委身于一个樵夫的儿子,到后来更是随意委身于任何一个她瞧得顺眼的人。那个樵夫的儿子到处骂阿炎是个婊/子,睡过了以后就知道不过如此。不过这并不能阻止那些尚且没有睡过的人兀自好奇,到底是个什么“不过如此”法。

      她的母亲也对她失望,因为在一个村妇看来,再是怎样的美貌,一旦失身,也就败坏了。唯有阿炎不以为意——她像是与周围的人,甚至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不存在于同一时空。

      于是,在她十五岁那年,她觉得是时候了,尽管她对自己的前景——大多数女人向往的是那种夫妻恩爱,衣食无虞的生活,对此她并无展望,只是单纯地觉得生活应该有所变化——她悄悄上了一条货船,偷渡到了这个小镇,干起了游女的营生。自此若是有人问起,她便说自己生于勾栏之中,仿佛已经将那久远的村落,少年时的风流韵事,还有她的初恋情人,通通忘得一干二净。她毫无心结,也全无心肝。

      她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俗世浊人——生活在这个世上,她既造孽,又受难,无大善大恶,多咎由自取,世间污浊,她也污浊——混沌中本多是这样的浊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可以给一点日更的动力吗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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