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李懒言

5、死因

　　墨荼荼回到园子的时候，芊芊着实愣了一下。

　　只见她一个人拖着两个拉杆箱、三个行李袋，累得满头大汗，还气喘吁吁的喊她帮忙，芊芊极不情愿：“这是做什么？”

　　“搬家！”

　　芊芊皱眉：“谁允许你搬进来的？”

　　墨荼荼语重心长：“两个原因，一，我妈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二，我欠你家猜哥哥一支笛子，你问他肯不肯放我走啊。”

　　完完全全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接着，玉泉香的院子热闹起来，墨荼荼把日常用品整理好后，开始安置分属两人的娱乐设备。

　　十字绣，抄经本，ipad，老妈的；笔记本电脑，羽毛球拍，瑜伽垫，自己的。

　　玉泉香瞪着眼看她忙来忙去：“你不用上学？”

　　墨荼荼头都没抬：“我办休学了，因重要亲人去世——重度抑郁。”

　　“……”

　　“妈，您放心，即使您不对我坦诚相待，我还是会陪伴您到最后一刻的。”

　　玉泉香气不打一处来：“我那是为了你好，你给我滚回去上学！”

　　墨荼荼停下手中的动作：“晚了，为了救活您，我把自己卖给闻人猜了。”

　　玉泉香愣了愣：“你说什么？”

　　“不然您以为人家凭什么救您？”

　　玉泉香的脸色变了。

　　*** ***

　　闻人猜的园子其实是个幻境，一个千年前就存在于这片土地的古宅，千年后只剩下一片废墟，寻常人看不到，又不知被施了什么障眼法，让一切看起来和千年前一样井井有条。

　　闻人猜还给了墨荼荼一片竹叶，让她想找他的时候吹响叶子，墨荼荼倒也不客气，东西整理到一半，就把人给请来了。

　　只是她的要求有些荒谬。

　　“无线网？那是何物？”闻人猜微微蹙眉。

　　“就是一种媒介，我在这里通过电脑可以和远在千里之外的人联系上。”墨荼荼表面看起来平静，心里却爽翻了。

　　小样儿，这下知道我们现代人的厉害了吧？

　　“想与外人联系，让芊芊送你过去便是。”

　　墨荼荼摇头：“光联系是不够的，你不是要找那个什么骨笛吗？网络可以让我随时收集资料获得第一手信息。”

　　“如此神通广大？”

　　墨荼荼忙不迭点头：“没错！”

　　他思忖片刻：“也好，你去筹办吧。”

　　墨荼荼开心极了，没过三秒，她突然反应过来——她去筹办？

　　这里是他家啊……

　　这种事对于他们这种有异能的人来说不是挥挥手就解决了吗？她要怎么筹办？把安装师傅领到被封的鬼屋前，要求人家给安个一百兆光纤？

　　闻人猜的心思已经在另外一件物事上了：“你刚刚说的电脑是何物？可否借我一阅？”

　　“……”

　　她要哭了，无线网没蹭来，还把电脑搭出去了。

　　*** ***

　　在墨荼荼的不懈努力下，园子里到底接通了无线网。

　　这其中多亏芊芊帮忙，制造了几个幻境，把电工大叔和装网师傅骗了来，可墨荼荼觉得，这件事办成功的最大受益者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抢走了她电脑的人。

　　闻人猜对于电脑的兴趣，并没有止于“一阅”，他动辄把她唤到身边，问许多操作方面的问题。

　　墨荼荼发现，闻人猜很聪明，很多原理粗略一讲他就可以举一反三，还尝试着玩了几款她推荐的小游戏，统统无师自通，最后墨荼荼肚子里那点墨水已经无法授人以鱼了，她便从网上下载了一本计算机教程，也懒得管他是不是能读懂简体字，几天后她发现，闻人猜开始自己下载一些有意思的软件钻研，直到有一天，他把她叫到身边，让她看电脑屏幕。

　　墨荼荼一看之下，惊得浑身直冒冷汗。

　　屏幕上，是一段监控录像。玉泉香被两个蒙住脸的男人牢牢禁锢住，她不甘心的挣扎，双脚乱蹬，其中一个男人吃痛放手，玉泉香右手得空，迅速从身上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用牙齿咬下瓶塞，将液体全灌进嘴里。

　　那两人见状十分气恼，狠狠推搡玉泉香的头，最后还是放开她，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然后，玉泉香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镜头范围。

　　墨荼荼脑袋一阵阵发晕：“那个瓶子里是……毒|药？我老妈是被迫服毒？”

　　闻人猜未置一言，像是在给她足够的时间消化事实，末了，缓缓开口：“此段景象被人用异术隐去，这件事恐怕要从长计议。”

　　墨荼荼的心脏重重一沉，异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幻境里的人，还有其他会使用灵力的人在捣鬼？

　　老妈到底招惹了谁？

　　“令堂时日无多。”

　　他的意思她明白——

　　满打满算，还有三十天时间，再不采取办法，真相会被永远掩埋。

　　*** ***

　　回到院子，玉泉香正坐在亭子里抱着ipad打麻将，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神情，熟悉的气息，可即将面临的，是永久的分离。

　　墨荼荼离老远看着，心里很难过。

　　有人把她的家人逼上绝路，她却束手无策。

　　老妈当时一定很绝望，而自己明明也在鬼屋，却什么忙都没帮上。

　　真希望这一切就是个梦，醒来以后她还在家里，正要去大学报到，老妈煮好早餐，叮嘱她住校要照顾好自己。

　　……

　　墨荼荼独自站了好一会儿，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走过去，玉泉香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回来了，洋洋得意的炫耀自己连赢三局。

　　墨荼荼看着她那副没事儿人似的样子，心疼得不行，深吸口气：“妈，我看到了监控录像。”

　　玉泉香诧异的抬头。

　　墨荼荼看着她的眼睛：“你根本不是摔死的。”

　　玉泉香握着Ipad的手有些发抖，避开她的视线：“你胡说什么……”

　　“胡说？”墨荼荼的声音平静直接：“那时候你摔下来，浑身是血躺在我面前，我不用碰你就知道你已经死了。”

　　“荼荼……”

　　“有人要抓你，你自己喝了毒|药。”

　　玉泉香脸色倏地变了。

　　“所以，是谁逼你喝下毒|药的？”

　　“荼荼……”

　　“妈，你是不是觉得无论我如何逼你，只要你死活不开口我就没办法？”墨荼荼心口堵得直发疼：“你真以为你女儿是傻子吗？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的家人刚好死在我面前，我又那么好运的可以复活她。”

　　“行了，别说了。”玉泉香心烦意乱起来。

　　“你以为熬过剩下的三十天就好了？这件事你坚持不告诉我真相，一定和我有关，你不说没关系，三十天一到，你死，我也死，作为一个不能为母亲报仇的不孝女，我活着没意义，我还欠闻人猜一支笛子，左右也找不到，现在好，我想开了，到时我就跟你一起……”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下来，墨荼荼半边脸都麻了，她忍耐着抬了抬手指，最终还是没动。

　　“你继续打，三十天，一天一个够不够？” 她的眼眶随着脸颊一起变得通红。

　　玉泉香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冲动，她很了解墨荼荼，之前闹脾气，又相安无事十几天，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现在被找到突破口，再想隐瞒就没那么容易了。

　　看着墨荼荼委屈的模样，她眼圈也红了：“你刚才说欠人家一支笛子？什么笛子？”

　　这是在转移话题吗？

　　墨荼荼被气得不行，立刻想回呛，却被一个浚洌的声音打断。

　　“荼荼，可否让我与令堂单独说几句话？”

　　竟是闻人猜来了。

　　墨荼荼正在气头上，都没注意到他对她的称呼从一直以来的全名变成了熟稔的二字叠音，只觉得他突然出现，又要单独说话，肯定在一旁听了很久，这种行为太没礼貌了。

　　她冷冷道：“你要和我妈说什么？难道她的事和你有关？”

　　闻人猜并不理会她，一贯的清冷之姿立在凉亭外，一双墨眸平静无波，望着墨荼荼身侧的玉泉香。

　　玉泉香叹了口气，道：“荼荼你先出去。”

　　*** ***

　　墨荼荼极不情愿的被打发走了，刚出院子她就停下脚步，闪身躲到墙壁后面，她的五感都要灵敏于一般人，这种距离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光明正大的旁听。

　　然而，不等院内两人开口，就听芊芊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许偷听猜哥哥说话。”

　　墨荼荼胸口一滞，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院内，在确定闲杂人等已被肃清之后，闻人猜攸然漫步至凉亭之内，缓缓道：“我曾与令嫒谈妥，复活你，她将墨家至宝交付于我，而这至宝……”

　　玉泉香平静的开口：“遥川墨家的白雎骨笛。”

　　闻人猜赞许的点头：“你果然知晓。”

　　玉泉香深吸口气，从石凳上站起身：“但是这笛子只有墨家人能用，你要了又有什么用？”

　　闻人猜闻言，静默片刻：“白雎骨笛本来不足挂齿。”

　　望着他幽深的目光，玉泉香费解几秒，猛然间心底通透：“那你的目的是……”

　　“正是令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