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李懒言

3、妄想

　　画骨需要14个时辰，接下来的时间，墨荼荼除了干等着就只能干等着，这空隙她终于想起了一个人，苏麟。

　　脑子嗡的一声。

　　她仿佛已经看到苏麟在外面急得抓狂的样子，也意识到自己应该立刻出去报个平安，可一想到苏麟在发火，不禁打了个寒颤，十分想请芊芊施个法什么的，把她变成一只鸵鸟。

　　芊芊倒是很配合，眨眼的功夫，墨荼荼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鬼屋的屋顶上。

　　欲哭无泪。

　　好在站得高望得远，环视一周，她发现这鬼屋四下依旧人声寥寥，不禁暗松口气，苏麟当然要见，可她好歹要做些准备，整理出一套合适的说辞。

　　翻身下房顶，墨荼荼突觉脚底一软，有人一声惨叫，紧跟着她就栽倒在一个人怀里。

　　事发突然，她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看被自己砸到的人，小心翼翼地刚想起身，就听到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墨荼荼，你丫越玩儿越大了啊。”

　　墨荼荼瞬间就蔫了，脑子飞速的转了一圈，最后哭丧着脸放出讨好真言：“苏麟，普天之下你最帅……”

　　苏麟冷笑：“现在想起来我帅了？”

　　她战战兢兢的从他怀里爬到一边：“一直都记着呢……”

　　看她人没事，苏麟悬着好久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但也不想给她好脸色，自行起身准备走。刚被她砸那一下正中脚踝，疼得他一瘸一拐的，墨荼荼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觉得无比愧疚。

　　苏麟家里有钱，平日里也是特别有格调的人，到哪儿不是前呼后拥风头无两，可因为摊上她家的事，这些天一直劳心劳力帮她操持不说，还要担心她的安危。

　　墨荼荼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几步跟上，语气无比谄媚：“苏帅，小的搀着您。”

　　苏麟斜睨她：“本少爷为了你在这儿守了一天一夜，你就光搀着？”

　　一天一夜，墨荼荼有点惊讶，她在那个园子里并没见到天黑，原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少爷，您有要求尽管提，小的万死不辞。”墨荼荼态度特别诚恳。

　　可她话音还没落，就被一股巨力给拉过去了。

　　苏麟抱着她，声音都有点儿抖：“荼荼，你能别吓我了吗？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更没法向香姨交代了，你不在的这阵子我都想以死谢罪了你知道吗？”

　　墨荼荼被他冷不防一搂，差点背过气去，听了他的话，眼眶一涩，是啊，她可真够不省心的。

　　心里难过得不行，强忍着不出声，眼泪又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不知过了多久，她站累了，又觉得苏麟一直借她肩膀也挺不容易的，便伸手拍了拍他：“……我说苏帅，差不多行了啊，本姑娘还从没被男人抱这么久过呢。”

　　她刚哭完，说起话来还带着重重的鼻音，苏麟忍不住想笑：“刚是谁说有要求尽管提来着？这才抱一下就不干了？”

　　墨荼荼反驳：“别拿人家的初抱不当一回事行吗？”

　　“初抱？”苏麟放开墨荼荼，上下打量：“我们家荼荼竟然这么没行情？虽然长得难看了点，可也不至于连个肯抱她的男人都没有吧……哎哎，荼荼，有话好说。”

　　苏麟叫得很夸张，墨荼荼抬起的手还没落下就被逗笑了，她吸了吸鼻子：“苏麟，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讲。”

　　苏麟见她表情严肃，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紧张，当即也恢复正经：“空倒是有，不过本少爷时间宝贵，心理承受能力也差，要想本少爷听你唠叨，你得答应本少爷一个条件。”

　　“……”

　　她那句有没有空就是随口一说，目的在于突显事情的重要性，没想到他鸠占鹊巢，还提上要求了。

　　看着墨荼荼气结的样子，苏麟心里爽到不行，但非常时期，玩笑不宜久开。

　　他叹口气，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态度诚恳的向警察局那边的负责人道谢，告诉人家人已经找到了，然后拽着墨荼荼往游乐场外面走。

　　她被拉扯的有点懵：“干嘛？”

　　苏麟回她个斜眼：“边吃饭边说行不行大小姐，本少爷滴水未进已经超过24小时了，饿废了嫁不出去你负责啊？”

　　*** ***

　　墨荼荼是个识相的人，她觉得如果苏麟知道了她这两天的经历，肯定会吃不下饭，所以她体贴的等他吃得差不多，才将鬼屋那边奇怪的幻境与自己做出的决定说出来。

　　苏麟听了她的描述，并没像她预料中那样惊讶，反而异常镇定的叉起餐盘里最后一块牛排，慢条斯理的送进嘴里，吃完了，又不慌不忙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最后还拿起餐巾，优雅的擦了擦嘴。

　　饭终于吃完了，这下他正襟危坐，那架势看起来是要和墨荼荼认真探讨她的奇遇了。

　　墨荼荼也特别认真地等他发表意见。

　　不出所料，苏少开口就直切重点：“荼荼，我觉得吧，妄想症这种病，猫不太可能有。”

　　“……”

　　“妄想症这种病，一般都是人得的。”苏麟的表情很严肃：“比如现在的你。”

　　“……”

　　“荼荼，我知道香姨的事对你造成了很大打击，我也多少了解到你现在的情况了，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全权负责的，医生也会给你找最好的，只要你自己树立信心，总有一天什么都会好起来的。”苏麟一边诚恳的承诺，一边还充满怜悯的叹了口气：“荼荼你要加油。”

　　墨荼荼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也没道理硬要求苏麟按照她的剧本出牌吧？

　　苏麟说完，墨荼荼沉默好一会儿，觉得既然他不接受，好歹也帮了她这么多忙，这顿饭怎么也该她请，正准备叫服务生结账，突然看到自己邻座的沙发上坐了一只猫。

　　纯黑色，小巧可爱，坐姿端庄，一双绿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望着她，见她发现自己了，还柔柔软软的“喵”了一声。

　　墨荼荼脑袋立刻就炸开了，她、她竟然秒懂。

　　是芊芊来找她了。

　　顺着墨荼荼的目光，苏麟也发现了黑猫，立刻被激发了兴致，拿起自己桌上剩下的洋葱圈兴味盎然的去讨好。

　　墨荼荼在一旁冷眼看着，突然就有点同情苏麟。

　　她小时候只养过狗，没养过猫，也不知道猫爱不爱吃洋葱，就算爱吃，洋葱圈属于油炸食品，也不知道猫吃不吃油炸食品……

　　果然，在苏麟的洋葱圈距离芊芊的鼻子只有一厘米的时候，芊芊开口了。

　　“滚开，丑八怪。”

　　滚开，以及丑八怪。

　　墨荼荼成功见到了苏麟被雷劈了的样子，他长这么大，应该没被这么嫌弃过吧，还是被一只猫。

　　苏麟僵了好一会儿，艰难地扭头冲墨荼荼笑，那尴尬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荼荼，我错了，看来得妄想症的不是你，是我。”

　　*** ***

　　跟芊芊回去的时候，墨荼荼心里特别纠结。

　　本来闻人猜那边有结果了，她应该松口气，可一路上苏麟送她回来，那表情就像是她亲爸，得知女儿要远嫁，满脸忧心忡忡，还十分委屈。

　　“苏麟，你不要担心，我再去见我老妈最后一面，很快就回来。”鬼屋前，墨荼荼心里也挺没底的安慰他。

　　苏麟没吭声，满脸怨念。

　　从刚刚听到芊芊讲话开始，苏麟的人生观就被彻底颠覆了，他用了很长时间消化一开始墨荼荼告诉他的真相，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低龄儿童的模样。

　　“真的，你相信我。”

　　芊芊在一旁泼冷水：“猜哥哥虽然复活了那个女人，可是亡人肯不肯说出真相还不一定。”

　　墨荼荼瞪着芊芊：果然猫的智商和人还是有差距，猪队友。

　　“荼荼。”苏麟缓缓开口。

　　墨荼荼立刻注意力集中：“在。”

　　“你这次离开，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冷了穿衣，渴了喝水，饿了吃饭，困了就睡，如果他们欺负你……就欺负了吧，反正我也帮不到你。”

　　“……”

　　“不过我会等你回来的。”说到这里，苏麟终于恢复了正经，声音也放低：“如果你真的见到香姨……替我问候她一声，毕竟走的挺突然……”

　　墨荼荼心里涩涩的，不停地点头，但不敢抬头看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眶又红了。

　　这才是真正的道别。

　　转眼，时空变换，就像倏忽之间，她的人生乾坤斗转。

　　又回到了幻境。